其实他们的养育就相当于他们的爱呢?只是因为他们的教育方式不像外婆那样温和,所以自己才会误认为他们对自己没有情感?
从十二岁转到父母身边到十六岁外婆去世,这期间四年的时间,白染衣一直处在外婆和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之间徘徊。
即使那时外婆已经疾病缠身,自己的学业也越来越繁重,不能多见到她。但是每次从外婆那儿回来再看到父母冰冷的神情,她还是会感到一种极大的落差,会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出生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麻烦,他们其实不希望自己留在他们身边打扰他们的工作或者生活。
这些年父母执行的一直是打击式教育。回想自己在他们身边的这么多年,白染衣几乎想不起来任何一点关于他们夸奖自己的话。好像一直听到的都是批评和谩骂。
从前她觉得这是因为他们不爱她的原因,所以才对她没有耐心。现在她有点糊涂了,这算不算是一种他们认为不错的教育方式?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自己误会他们了,他们其实是爱自己的?
白染衣期待的看着东方,希望能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东方只是看着她,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白染衣感觉东方好像知道点什么,但是她否决了。因为东方和自己根本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让东方思考了那么久。就在今天,她还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自己,让自己有能力能够维护好和父母之间的平衡。
也许她还怀有不满和反抗,但她几乎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肩上。
因为曾经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指责过她,说她太过自私、薄情寡义,没有人性。所以才会一直排斥自己的亲生父母,才会一直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她一边觉得很荒缪,因为外婆在临终前告诉过她,她的性格没有问题。可她一边又不可避免的觉得难过。
慢慢的,她接受了这种说法。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察到了自己的冷漠,像漠视生命一样的可恶。
她会拿那些人骂过她的话反复警告自己——父母生你养你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不会感恩,还要奢求那么多?
时间久了,哪怕再不满,也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希望东方能快点肯定她,因为如果这都被否认了,她就找不到任何办法来缓和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了。
她用尽了力气,但至亲之人根本不认可自己。
她只剩最后改变自己的这条路了。
东方看着她殷切的目光,话语哽在了喉中。他没有办法承认这种不带情感的责任是一种爱,但他也没有办法否认,因为他说不出口。
这种问题若是在王识或者棠月或是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用纠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因为他们被爱包裹着,轻易就能判断出爱与不爱的分别。
但是白染衣看不清。
她在内心最敏感脆弱的时期真正拥有的只有她自己。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白染衣笑了笑,“我问的太奇怪了,你不用理会我。”
她低下头拿出藏在袖中的布条,“还是说回谢生这个——”
“我喜欢你。”
白染衣身形一僵,东方看着她惊愕的眼神笑了笑。
“确实有些突兀了,但我并非一时兴起。”
东方给不了她准确的回答,但是他可以给她勇气和力量,给她一个被偏爱的力量。
所以她可以大胆的尝试,哪怕结局不尽如人意。但她已经不是一无所有了。
“你不用给我回应。”
东方的声音低沉轻和,语不紧不缓,带着他一贯的清醒。他看着白染衣,眸中清亮。
“我会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也有足够的耐心陪在你身边。”
“你不用避着我或是觉得尴尬。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值得被爱。”
“我会用时间向你证明,这一点毋庸置疑。”
面前的人温和到了极点,白染衣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她还在摇摆不定的时候,已经有人比她还要相信自己了。他带着满腔的爱意而来却将选择权全部交给了自己。
东方今日无意间听到的白染衣的感情观,很理性却也很麻木。
他知道,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好好爱过,所以才会在感情世界里这样的如履薄冰。
他想让她知道她能够被人坚定的选择,这个选择权甚至在于她自己。
“我……”白染衣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而这样的告白仿佛也在向她掩饰她问题背后那个残酷的真相。
白染衣的情绪很复杂。
“我们继续讨论谢生吧,人命关天。”
东方知道她需要一些别的事情来缓冲或逃避一下。
“……嗯。”白染衣轻轻应和了句,她确实还需要时间去消化。
这个夏夜繁星点点,晚风拂过头顶的桂树和屋后的一排竹林。
很奇怪,这样温柔的景致,白染衣却觉得在此刻居然都逊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