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映月愕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看着叶渝州,似乎觉得鱼粥在诓她。
“我并没有骗你。所以,蜻蜓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六岁之前的事情了吗?这几年,连一点碎片都没有出现过?”叶渝州道。
李映月站那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弱小,惶恐不安的样子。
“小小年纪便这般健忘,莫不会有一日,你把鱼粥也忘了。”叶渝州微笑打了个趣。
“我才不会!”李映月坚决道,应答间她身体放松了一些,迈步走到叶渝州身边来。
“呼……”叶渝州深呼一口气,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
李映月把左手放上来。
叶渝州抓住,用上力气握了握,开始说:
“你父亲叫做李明庭,我先前已经同你说过。他是咸康元年的科举榜眼,下狱流放前曾做到左谏议大夫,大概前程远大,不过我并不很懂这些。你母亲,叫宋妤。”
“我父亲名叶重参,以一个士卒起步,出事前做到渝州将军,因勇武善战闻名,有修行五境的实力。”
“跟今日那位熊头官一样厉害吗?”
李映月大概一时不知道应该在自己那“陌生”父母的话题上说什么,反而在这里接话。
“对外公开的说法是这样的。但是那夜被围杀时,我隐约听得对方几个人惊恐大喊,六境,他是六境!”叶渝州目露回忆神色,其间若有血光、火光晃动,“我母亲,叫做姜佩。”
“咸康八年,我一家被从渝州押至长安。我在狱中认识你,还有你母亲。后来,我们两家连同其他一些人,一起被流放。”叶渝州继续说。
李映月眼眶红起来,“我们犯了什么事?”
“你家因何获罪,我并不太清楚,当时我也还小,大人们自己在狱中与流放途中都不敢多提的事,自然更不会对我讲。”
“……嗯。那鱼粥家呢?”李映月手上轻轻用力,握了握问。
“我家倒是给了一个具体缘由,查我父亲违旨,滥杀。但我记得那件事,那时朝廷有意招安渝州南部山林中一伙坐大的贼匪,好像说是哪一国的余孽,命我父亲携诏书前去谈判。
“谈判本身大概顺利,贼匪那边还摆了宴席请我父亲。席间,那匪突然说要杀一个孩童,煮来与我父亲品尝。”
“啊?!”李映月目光惊恐,手上大力攥紧不放。
“我父亲一阻再阻,对方仍是要做,并真的架火烧了热水,似乎平日里做得习惯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残忍可怖的事。”
“杀了他!请叶伯伯杀了他!”
“是。到那人说出一句,‘此新生十五日婴儿,不腥’,我父亲便拔刀杀了他。刀过处,匪头颅飞起,正好落在热锅中。”
“杀得好!这样也是罪过吗?”李映月愤慨而不解。
叶渝州缓缓摇了一下头,目露思索之色,对她说:
“当时不是。当时我父亲杀了匪,杀穿贼营出来,复携山下伏兵攻山,直接剿灭了那伙贼匪,我记得朝堂是谅解了的,甚至还给了嘉奖。母亲也因此欢喜,骄傲将父亲事迹说与我听。
“却不知为何,一年多后,这件事再被追查,就成了莫大罪过。所以,我觉得此中必有隐情,所谓的追查大概率只是一個表面借口而已。”
此时天色黑黢黢,院中厚重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侧面火把的火光在风中激烈摇晃,时明时暗。
这场景氛围其实跟六年前,荒原上的那个雪夜,十分相似。只是那夜,上百的火把,过百的刀兵……
“后来,便是流放了,我们两家加上其他一些人,大概二十几人的一起,被流放北疆。”
叶渝州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对李映月说:
“我之前有一段矛盾的记忆,记得流放路上,大人们显得并不十分恐慌,虽然低落,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那种绝望的感觉,他们甚至偶尔会与咱俩逗笑。
“我一度以为是我记错了。后来小心去查,才知道,原来在那不久后,就有一次天下大赦。大人们当时,应该都是提前知道会有这场大赦的,所以才不恐慌。”
那就好了,听见有大赦,李映月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下,甚至她在心里小小的庆幸了一下……随即马上意识到不对。
“那我们?我们怎么……”
“流放队伍没进固城,绕行后直接进了荒原。那夜下了很大的雪,大概像昨晚那么大,我们在荒原上遭到截杀。”
李映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人要杀我们……马匪?还是北契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