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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说:“因为这是我大脑能负荷高强度工作的极限。”卫怀瑾想了想,得出结论。杜若予的脑袋,大概是纸糊的。我们中的少数派撒谎成性方未艾和搭档荆鸣从南大外语学院女生宿舍楼的楼管室出来时,天还亮堂堂的,宿管阿姨追过来,轻轻拉了下荆鸣的衣袖,小声说:“警察同志,刚刚在里面,女孩子多,我有个问题不好问出口。”荆鸣是市局刑侦队唯一的女刑警,皮肤不大好,加上从眉骨划入鬓角有道浅红色的疤痕,算是破了相,但她五官底子好,性格又直爽,是队里不二的当家花旦。听宿管阿姨的口气,尽管猜到她要问什么,也好脾气地笑,“别担心,你问。”宿管阿姨看看四周,压低声问:“学生们私底下都说,杀卫怀瑾的人是个经验老道的惯犯,而且专挑我们外语学院的女孩下手,这是真的吗?”“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证明凶手有固定的目标人群,不过女孩子们加强警惕还是很有必要的,晚上出行一定要结伴,别落单。”方未艾心直口快,“你们私底下是不是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版本?没必要,都是自己吓自己。”宿管阿姨愁眉苦脸,“可这么多女孩子,再有出意外的,我……”方未艾还要说什么,被荆鸣狠踩一脚,只得悻悻闭嘴。荆鸣安慰宿管阿姨两句,拽着方未艾回到车里,劈头盖脸一顿捶,“就你话多!”“我安抚下民心怎么了?”方未艾躲了两拳,拿起后排一个卷宗,抖出一叠法医学分析报告,“卫怀瑾胸腹部虽然多达十几个创口,但真正的致命伤在颅脑。自颅骨较为薄弱的颞部区域进入颅腔的创道有两处,可见边缘整齐的方形创口,头皮创口周边挫伤带不明显。”“不是说,凶器是把较光滑的一字螺丝刀吗?”“报告说,这把螺丝刀的刃部厚度应该比普通螺丝刀更薄。”方未艾沉吟,“会不会是凶手自己磨的?”荆鸣说:“就算是自己磨的,这么常见的工具,也几乎查不到来源。”方未艾沉默地翻看报告,半晌后泄气道:“大花,你说卫怀瑾这个案子,折腾到后头,弄不好会不会成为悬案?“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在校内行驶,荆警花的车开得很慢,时不时附赠方未艾一两个白眼,“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肖队和陈副队有信心。”“可肖队也说过,这案子集中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冷的天,凶手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既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反侦察意识极高,人少,雨又大,一冲,什么都没了。就连死者卫怀瑾的人际关系也奇怪,她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身边的老师同学都声称不了解她,我们来过几趟了?得到的信息十有八九是相悖的。”“谁让卫怀瑾这人不仅孤僻,还喜欢撒谎。”荆鸣耸耸肩,“我怀疑这女孩人格有缺陷。”方未艾不以为然,“漂亮的女孩好像都不大合群。”荆鸣鼻孔朝天哼哼道:“你才见过多少漂亮女孩?”“可我那发小,好像也很孤僻。”方未艾摸摸下巴,由衷道,“脸挺好看的,就是古里古怪。”荆鸣来了兴致,“就是杜若予,你师父老友家的女儿,没事装瞎,据说有神通的那位?”方未艾的师父姓郑,是市公安局刚退休不久的老刑警,年轻时候在邻市业县干基层,和杜若予的父亲是莫逆之交。老刑警被调到南城公安局后,杜若予也考上南大,杜父委托老刑警照顾过女儿,等到方未艾被调到老刑警麾下,一来二去,也知道老师父有这么位故交之女,只是从没见过。巧也巧在杜若予撞上了卫怀瑾的案子,方未艾听说是她,一边向师父拍胸脯保证多照拂,一边迅速和杜若予缔结革命情谊,还自来熟地分封出个“发小”的地位。“你这假冒伪劣的发小,也不管人家认不认。喂,你突然冒出来,那么关心她,是想追她吗?”方未艾嘿嘿奸笑,“男未婚女未嫁,都是适婚青年,况且杜杜多漂亮啊!”“嚯,还颜控呢!”荆鸣耻笑他一会儿,言归正传道,“普通人偶尔撒个小谎无伤大雅,可你见过像卫怀瑾这样撒谎的吗?她和周围人说的话,大部分都是临场瞎编且根本不必撒谎的,在食堂吃什么有必要骗人吗?几号来例假也要编造?洗没洗澡也能随口说谎?这些小事,事后一对证,全都不攻自破啊。难怪大家不喜欢她,谁愿意身边有个撒谎成性的人?”方未艾挠挠脑门,苦恼道:“这确实有毛病。女孩的心事怎么这么复杂?”“这和性别无关,和人格有关,我听说习惯性说谎是一种心理疾病,可能叫撒谎癖吧?总之不正常。”车子已经驶出住宿区,沿着校园主干道往外开,荆鸣想了想,突然好奇道,“你那发小,真能看见鬼?该不会也是说谎骗人吧?反正我不信。”“她能看见鬼,我也是听我师母说的,我师父提她不多,只交代好好照顾她。说实话,我还不太了解她,有时候和她相处,蛮瘆得慌的。”方未艾努努嘴,胳膊一环胸,烦躁地蹬了蹬脚,“啊啊啊!女人好麻烦啊!”===既然提起杜若予,方未艾便让荆鸣送他去学林街。他想去看看自己这假冒伪劣的发小,顺便多接触,培养感情,理由也相当充分——师父既然交代过,他便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她。杜若予打从第一眼见到方未艾就知道这是和自己南辕北辙的一个人,方未艾太热情太抱团太护短也太直接,他这样的人就算不聪明也能成为人群里的小太阳,照耀一方的同时也被朋友们温暖。杜若予则恰恰相反,她冷淡疏离,对谁都衡量出个安全距离,她独自居住在小小的老旧公寓里,窗帘时常拉得紧闭,似乎可以一辈子不需要朋友,不需要阳光。因此,杜若予对方未艾的不请自来不太适应,尤其前一刻卫怀瑾刚刚在家洗过澡,听见他来,草草裹了衣服躲在浴室里探头探脑。方未艾是个粗神经的,进杜若予家和进自己家似的,“卫怀信还有来骚扰你吗?”对卫怀信,杜若予的印象已一百八十度跳转,像是从严肃财经节目跳到综艺游戏环节,“没有,他看起来也不像蛮不讲理的人。”“他去过几次我们那儿,人还是不错的。”“哦。”话题到此无以为继,便有些尴尬,方未艾清清喉咙,“我刚从南大过来,你听说过撒谎癖吗?”“说谎癖吗?”杜若予皱眉,“这应该是一种心理疾病,对患者来说,说谎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强迫症。”方未艾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杜若予说:“我翻译过一篇德国短篇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就有这个毛病。”“嗯。”方未艾在沙发坐下,为了卫怀瑾的案子,他三天没回过家了,这会儿安定下来,不免有些犯困,“那你知道这毛病怎么来的吗?”“具体不清楚,但应该和童年时的教育缺失有关。”杜若予顿了顿,指指电脑,“……如果你需要确切的论据,我需要查阅资料和相关论文。”方未艾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只是怀疑卫怀瑾有这毛病。”此话一出,躲在浴室里偷听的卫怀瑾立即被炸出来,她顶着湿漉漉一头乱发,不顾形象地跑到方未艾面前,双目灼灼,连声问:“我没听错,是我的案子吧?你说我有什么毛病?这毛病关系到我是怎么死的吗?”无论她如何询问,在方未艾的感官里,她都是不存在的。杜若予漠然看她一顿折腾,袖手旁观。卫怀瑾着急半晌,问得口干舌燥却一无所获,终于安静下来,回头落寞地看向杜若予,“他听不见我说话……”杜若予心说废话。卫怀瑾沮丧地坐到方未艾身旁,用条毛巾孤零零擦着头发。杜若予看她两眼,转而问方未艾,“卫怀瑾为什么爱说谎?她是虚荣心很旺盛的女孩吗?”“不像。”方未艾说,“她已经是佼佼者了。”杜若予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的卫怀瑾,“童年时代爱说谎的孩子,大部分是畏惧惩罚,害怕被孤立嘲笑,想要获得更多的认可和嘉奖,只有少部分是因为儿童夸张丰富的想象力,让他们分不清真实。”“看来卫怀瑾童年过得不如意啊。”方未艾哀呼沉吟片刻,振作精神,喜道:“好在我们终于有新线索了。”杜若予问:“什么线索?”方未艾说:“我们的电子取证人员查到一名男同学曾在社交软件里发表过恐吓卫怀瑾的言论。”“恐吓我?”卫怀瑾撩开湿润凌乱的女鬼发型,恨不得抓住方未艾肩膀一顿摇晃,“哪个混蛋恐吓我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方未艾浑然不觉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个女鬼正对自己意欲不轨,十分坦然地往下说。“那小兔崽子又毒又怂,在微博上发了个仅几个狐朋狗友可见的微博,扬言总有一天要弄死卫怀瑾,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被他自己删除了,结果被某个朋友截图下来,传到了朋友圈里,当笑话看的。”方未艾说,“我和同事刚刚找过那男学生了解情况。那条微博是半年前发的,连他自己都忘了,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都吓懵了,一直强调他和卫怀瑾被害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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