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长青一步步走到王姓官员面前,将明黄的圣旨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看,才道:“臣领旨。”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着领旨,区区数百里之地,区区数万将士的鲜血,不及这皇权富贵,呵!
他会让天下人都看到,这皇权,这富贵,这把龙椅,唾手可得,然而在他看来,如弃敝屣。
……
帝王驾崩,护国寺当鸣钟三万声,一声声在京师上空盘旋不散,而京师门口,有一行车马正在等候出城,车内传来了一个男子声音:“几时了?”
“回主子,快辰时三刻了,”下人答道,看着同行的人将路引交给守城兵将,得以放行,顺利出城。
车马驶离了京师,车内人忽然道:“停下。”
马儿便应声停住,车帘被撩起了,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竟然是雍王秦瑜,他回头望着钟声不绝的京师,凝视良久,才放下车帘,道:“走吧。”
他们如今要奔赴封地凉州,若无圣谕,此生再不能踏入京师一步了,当初他就没想过能骗得过迟长青,洛淮之把真相告诉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迟长青最终还是放了他一马,他靠着软垫,身下的马车缓缓行驶着,想起那人冷峻的神色来:当初秦跃派人来刺杀我,你暗中让人提醒,救我一命,恩情我记了,然并不能抵消你我之间的深仇,秦瑜,你这辈子就待在凉州,再不要回来。
再见面时,我必取你人头,以祭我父兄与数万将士在天之灵!
秦跃听着那钟声渐远,徐徐地叹了一口气,初时他年轻气盛,觉得若有皇权在手,其他的便不值一提,轻信了高盛的计策,一步错,步步错,北漠战败的消息传来时,他手足冰凉,彻夜不敢眠,直到如今亦是如此。
心有悔意,亦觉得高盛此人心狠手辣,行事肆无忌惮,便数次拒绝了他的其他提议,高盛大约是看出来了什么,两人遂渐行渐远,以至于反目成仇。
如今到了这般境地,高盛秦跃皆死,他永远失去了双腿,秦瑜想,或许这就是当初的代价吧,既有人在沙场奋战拼杀,哪里就有人能安安稳稳坐享其成的道理呢……
皇城的宫门轰然启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出,宫中规矩,不可纵马,若是放在往日,此人早就被拿下来了,然而此刻,禁卫军们却视若罔闻,只看着那一匹马迎着朝阳奔出去,如一团火焰一般。
早已等候在此的潘杨策马迎了上去:“将军!”
他有些紧张地打量迟长青,道:“如何?没有不长眼的东西闹事吧?”
迟长青迎着阳光,微微眯了眯凤目,这才看见他身后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兵士,静静侯立,竟然是把整个南大营都搬过来了,他笑了笑,道:“没有,你回去罢。”
潘杨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他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不禁又是新鲜又是刺激,抬手挥了挥,高声道:“收兵,回营!”
迟长青纵马顺着朱雀大街,往尽头而去,那里原本是将军府烧毁的旧址,后来被李奕暗中派人买下,重新修筑起了一座宅邸,只是仍旧未完工,他下了马,门口的下人待要慌忙行礼,他把马鞭往人怀里一扔,大步入了宅子。
“听说这里从前就是一片荷花池,这里是一个亭子,不过被烧毁了,倒不如修个水榭,夫人喜欢什么样的?”
侍女小心地问着,洛婵看了看,抿着唇笑道:“亭子就好了,和从前一样。”
她没有看过将军府,若是有机会,洛婵还是想看一看,大将军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那些岁月,她未曾参与,却仍旧想去了解。
“婵儿!”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洛婵回过头,果然看见迟长青站在园子门口,她笑了起来,金色的阳光在她的眉目间跳跃着,如同初初绽放的花,叫人惊艳。
她朝她的大将军奔了过去,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牢牢抱着,鼻端又嗅到了好闻的气味,像是夏日里大雨过后,草木被阳光蒸腾时散发的气息。
洛婵回抱住他,笑着道:“长青,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何其有此幸,与君同白首。
结发为君妻,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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