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忙也站起来,对她垂首一揖,笑道:“请弟妹畅所欲言!”
“那我想先问,”纪明遥直接说,“大哥与二爷究竟是支持立嫡,还是反对淑妃立后?”
被问到的两人不禁相视。
“请弟妹详说此中区别。”崔瑜道。
“我与大哥一直不曾参与其中,立后又是近日才提,所以还并未十分细想。”崔珏又在其后补充。
崔瑜多看了兄弟几眼,也忙笑道:“正如阿珏所说。所以先请弟妹解惑。”
纪明遥忽略两兄弟的眉眼官司,只说正事:“大哥和二爷不愿见淑妃立后,无非是因现今只有六殿下是嫡子,若淑妃娘娘得以立后,秦王与二殿下、四殿下、七殿下便皆为中宫嫡出,元后所出的六殿下便再无立嗣之可能了。”
“正是此话!”崔瑜忙道。
“但陛下是决心要立秦王,又尚不愿与群臣太过为难,所以才想出此等迂回之法。”纪明遥说,“元后所出为嫡,继后所出亦为嫡,先立后再立嗣,更是名正言顺,再无可置疑。”
“而立后,是陛下家事。”她强调。
“这道理我与阿珏亦懂得。”崔瑜叹道,“弟妹着重说陛下已在退让,是以为此事不可阻拦吗?”
“自然不可阻拦了。”纪明遥笑。
她看向崔珏:“今早我便与二爷提起过,陛下并非软弱无能的君主。现下我更要再说,陛下更非连皇后都不能自己择立的傀儡之君。昔年高宗立武皇,武皇曾为太宗才人;真宗继立章献明肃皇后,刘后更为民间二嫁之女;宣帝亦有“故剑情深”之典流传。可见帝王之心既定,便无人可以阻拦。何况淑妃娘娘正经宫人出身,与陛下相伴二十余年,生育四子两女,多年来侍上恭谨、待下慈和,从未听闻有何劣迹,又如何能拦?”
“但这也只是我一人之言。”
纪明遥笑道:“是大哥与二爷让我说的,你们若不赞同,也请别教导我。”
她过来是和嫂子说明天出门的,不是来上课的哇!
崔珏不能从夫人身上移走分毫目光。
借古鉴今时,夫人语气依然平和柔软,双目中却迸发出比窗外日光还耀目的神采。
可说完之后,那神采也迅速淡了下去,便如日光隐在青山深潭之外,再也看不见了。
“弟妹……请坐,请坐!”崔瑜上前三步,躬身相请。
纪明遥看看崔珏,坐下了:“大哥不必如此……”
“弟妹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月,拂去了我心中迷雾。”崔瑜笑道,“分明这些道理自己也都懂得,却迂腐自守,不肯理清其中利害。”
“大哥是有文人的清高之气。”纪明遥只能说。
其实皇帝立谁做太子,都不影响崔家的利益。不似安国公府等勋贵之家天然便为联盟,若想重振昔日荣光,再得手握权柄,自然要拥立齐国侯之姊、先皇后所出的六皇子。若崔家一心媚上,只图高位,只需赞同皇帝就好,完全不必要为六皇子可惜。
“身在名利场中,还何谈清高二字。”崔瑜摇头一笑。
他并未表态今后会如何,纪明遥也没有追问。
出来很久了,她想回自己屋里躺着去了。
今天能量消耗过度,明天还要出门,得早点睡……
可就在她想找个机会告辞的时候,孟安然突然开了口。
“但六殿下毕竟是元后之子啊。”她抿唇问,“我是不如弟妹对朝局了解甚深,我只觉得,若叫侍妾之子越过元后之子立嗣,元后与六殿下岂不可怜吗?”
……
京郊。
纪明达已经在陪嫁庄子里一整个下午了。
她没见庄子上的管事,也没去查看田庄各处,只独自躺在草草收拾出来的卧房床里,看丫鬟婆子们忙碌摆设东西,心里不断回忆着她的梦,思索着她从梦到将来至今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