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娥疑惑道:“为何?……帝君不亲自去么?”
费了这般大的功夫,不惜伤到自己,就为对方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鱼羹,思念应当是很迫切才对。
“我……我便不去了。”燕鸢声线渐哑,难得显出局促。“他若知晓是我做的,兴许便没胃口了。”
玄龙愿意救他,不代表他们的过往就此冰释前嫌。他在意他的生死,大抵是因他是天界帝君,又或是因他是阿执的父皇。
再者,他如今眼盲白,不如从前那般好看了,他不愿叫玄龙瞧见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也胆怯于被他瞧见。
还是这般远远地关心着对方便好了,若离得太近,又将玄龙克着,他倒宁愿自己害相思病而死。
仙娥去了一趟玄将殿,回来时燕鸢还在厨房等着。他耳不能听,眼不能视,但其余的感官鲜明,仙娥进门时,燕鸢感觉到面庞有轻风拂过,便知是仙娥回来了,急迫地朝门口走了几步,道。
“他吃了吗?……”
仙娥用传音术道:“回帝君,吃了,小仙过去的时候将军正靠在床头看书,他原说没胃口,让小仙将食盒拿回去,后来听小仙说今夜的膳食是鱼羹,便叫怜璧仙子端了送至床边,将军看了一眼便接过去吃了。”
“看着挺喜欢的模样。”
燕鸢分明感到欣喜,眼眶却红了:“他气色可好?”
“殿内太暗了,小仙看不太清。不过精神应当还可以,前几日小仙去送晚膳的时候将军总是在睡,今日有气力坐起来看书了。”
虽从医仙那里能得知玄龙的消息,但和亲眼见到总是不一样,因此他遇上见过玄龙的人便会忍不住问一问。
“嗯……那我便放心了。”
“他没觉出端倪吧。”
“没有,将军什么都没问。”
玄龙殿中的一日三餐都是由这仙娥一手操持的,玄龙对吃食不挑剔,送去什么便吃什么,所以今日一份鱼羹作为晚膳,并不突兀。
燕鸢点头:“他若喜欢,明日我再来做……”
仙娥实在不忍燕鸢行动不便,还要屈尊降贵做这等杂事,送他出门时道:“帝君,这鱼羹小仙也会做,将军若还想吃,小仙来做便是了。”
燕鸢低低道:“那不一样……”
他能为玄龙做的事情太少了。
天罚已过,他却还活着,天道大抵不会就此放过他,他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在那之前,他想多为玄龙做些事。
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心中是欢喜的。
北赤等在厨房外,见燕鸢出来,立刻上前将他搀住:“帝君,回东极殿么?”
夜色茫茫,明月浮于咫尺,犹如一轮巨大玉盘,凭添清冷。淡淡月华映着燕鸢失焦的双目,好似美人被吸了魂魄,独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桃花眸最是明媚,如今盲了眼,身旁人看着总是会难过,燕鸢自己倒无所谓,唯有想到日后再也无法看见玄龙的模样,才感到几分悲伤。
他真的好想他。
“去……去玄将殿看看吧。”
不进去,就在外头待一会儿便好。
北赤心中不好受,闷闷应下,默不作声地搀着燕鸢往玄龙的寝殿去,下台阶的时候,燕鸢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北赤赶紧将他扶稳,待他站直,终是忍不住开口:“……帝君何苦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北赤和南赤为双生兄弟,是从小跟在燕鸢身边的心腹。
燕鸢觉出他的难过,笑了笑,道:“你不懂……待你有了无法割舍的心上人,便会知道什么叫独一无二、无法取代。人的心太小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一人,一旦爱上就会变得很小气,眼中容不下半点沙砾,更容不下背叛。”
“倘若有朝一日,你也会同我作出一样的选择。”
“北赤确实不懂。”北赤硬邦邦道。“北赤只晓得,活着才有以后。”
分明只要娶枝玉仙君,便能好好活着,为何非要与天道对抗,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能和那人在一起了?
燕鸢笑得平和:“他于我而言是空气。没了旁的任何东西,人都能好好活着,唯独缺了空气,怎么都会死。”
北赤哑道:“可帝君乃天界之主,是至高无上的神。”
“神一旦动了情……便与人一样脆弱无用了。”燕鸢轻叹。
他们走了一段路,掐了个诀顷刻便到了玄将殿外不远处的神树下,燕鸢努力睁大空洞洞的双眼,试图看清什么,然而都是徒劳。
他站在这里,离玄龙很近了,可心却更加的空旷,声线不自觉染了几分沙哑的鼻音:“殿中可有烛火燃着?……”
北赤朝殿内看去,昏黄的烛火映着窗纸,微微曳动,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燃着。”
“帝君要进去么。”
“不去……就在这儿,待一会儿便走。”
北赤愈搞不懂燕鸢,分明想见却忍着不见,硬生生地憋着,自我折磨,情爱这种东西,太奇怪,太磨人,他永远也不想沾染。
说是一会儿,一待就是半个时辰,待里头的烛火熄了,燕鸢才要走,非但没有显出开心,反而比来时更加失魂落魄,让人看着心堵。
经过司神殿的时候,远远就听到神树下传来爽朗笑声,树下的白玉圆桌边坐着两神,一黑一红,正是司神和月老,二者手拿月光杯,喝葡萄酿喝得好欢快,想来是醉上了头,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天南海北地聊着,聊着聊着忽然就聊到了燕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