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首尾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南山一时没听清:&ldo;什么?&rdo;褚桓:&ldo;戒指……戒……&rdo;小毒蛇见机极快,立刻游过去,衔起落在地上的戒指,谄媚地吐给了南山。白金素圈被人的体温捂得温热,仿佛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珍视。南山记得,他和褚桓闲聊的时候,对方半带玩笑地提起过戒指的作用,他脚步顿了顿,接过了戒指递给褚桓。褚桓立刻将它握在了手心里,好像方才掉的不是一个不起眼的素圈,而是他的魂。南山看着他下意识的反应,呆愣了片刻,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黯淡了下去。小芳见他脚步停顿,不解地回过头来:&ldo;族长?&rdo;南山应了一声,而后他垂下眼睛,将原本虚托在褚桓身后的胳膊落在了实处,揽过他的腰背,半扶半抱地把褚桓带回了族中,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家里。不知是不是人的错觉,此时的雾气仿佛不那么浓重了。小芳心疼地把大白马牵走,去处理它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南山却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褚桓即使意识不清,也紧紧地攥着那枚戒指的手,忽然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仿佛是想掰开对方的手指。然而这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南山没有付诸实践。他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松了手指的力量,最后,他只是轻柔地将褚桓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南山注视着褚桓,长久地发起了呆。等褚桓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一宿之后的事了。异界半夜,族长权杖立在一边,它像是怎么烧也烧不完,火苗始终着着,而木头始终不见短。那发散出幽光的火苗,就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南山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胳膊撑着额头打盹,他眉头微皱,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一下,无端将那眉目打上一圈浓墨重彩。褚桓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是占了南山的床。他先是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发现中毒麻木的感觉已经基本褪了,可浑身上下依然提不起力气来。褚桓换了个姿势,舒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简要回顾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结果不琢磨不要紧,越琢磨他越是躺不住。此时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彻彻底底地问明白前因后果。这已经不是为了满足好奇了,褚桓需要有一个人来证明,他自己没有疯。不过眼前尽管有南山这个合适的人选,但他却睡着了,褚桓纠结了一会,最后心里的迫切被南山的睡颜打败了,他按捺住焦灼,没忍心打扰。褚桓疲惫地闭了闭眼,决定回去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找精神科看一看。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发展到不敢相信自己认知的地步了。这么想着的时候,褚桓不自觉地去转手上的戒指,没想到一摸摸了个空,他当时心脏跳空了一下,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直到在身边的被子里发现了那枚&ldo;逗你玩&rdo;,褚桓才舒了口气,将它重新扣回手指上,像是摸到了救命稻草。做完这一切,褚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自省起来,他感觉自己这样依托于外物有点不正常,似乎是很窝囊。褚桓就这样闷闷地窝囊了片刻,勉强提起精神,重拾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自我安慰地想:&ldo;算了,毕竟是老头的遗物,我好好保管也没错。&rdo;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贴住了他的额头。南山还是被吵醒了。&ldo;还是烫。&rdo;南山说着,给褚桓端来一碗水,&ldo;喝吧,喝完再睡一会,你这是毒伤引起的发烧,到了明天,差不多就会退了。&rdo;褚桓:&ldo;什么毒?&rdo;南山:&ldo;穆塔伊。&rdo;这个词褚桓在河里也听小秃头说过一次,他目光一转,大脑里的cpu不顾高温,不停地旋转了起来‐‐某种动物有名字,还是连小孩子也知道的名字,那它必定不是什么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奇珍物种,带入河对岸的思维方式,那黑乎乎的怪物在这里,很可能是和&ldo;大灰狼&rdo;与&ldo;小白兔&rdo;差不多的概念。它们极其凶猛,经过短暂的交手,褚桓想不通这玩意还能有什么天敌,而且它们地行动极其迅捷。哪怕是持枪猎人,在那样高速的移动中,没受过训练的人也很难打中……况且民间自制的土步枪能不能穿透它满身的鳞甲与鬃毛还不好说。可是国境内突然出现这么多这么凶猛的野生动物,怎么会一直没有人知道?南山:&ldo;我们都听安卡拉伊耶说了。&rdo;褚桓一怔:&ldo;……谁?&rdo;南山等他喝完水,就轻轻按住褚桓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这时,南山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褚桓手上的戒指上停顿了一下,停顿过后,他收敛神色,正色说:&ldo;就是偷跑出去的男孩,族人们都很感激,等你退烧,他父母想过来对你道谢。&rdo;&ldo;不用谢,应该的,&rdo;褚桓摆摆手,随后,他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ldo;那个小秃头挨揍了么?&rdo;南山:&ldo;总要给他一些教训,不过放心吧,毕竟还小,他家里人有分寸。&rdo;褚桓作为一个慈祥的人民教师,闻听此言,表面上立刻应景地露出充满园丁光辉的忧虑。当然,面子活是面子活,他那复杂的内心世界可不怎么慈祥,始终在发着狰狞的嚎叫:&ldo;要什么分寸啊?这必须得臭揍一顿,起码打得嗷嗷哭三天才行啊!&rdo;后来褚桓就在这样咆哮的内心世界里再次昏睡了过去。南山站在床边,一直等他气息平稳,才轻轻执起褚桓的手,打开他的手掌。这是一双背面看斯文修长,正面看却很可怕的手,指缝间生着厚重的茧,掌心布满了细碎的伤痕,将掌纹也搅合成了一团乱麻。褚桓嘴唇干得发裂,窗外透过的冷冷的月光从他的下巴上扫过,他的颈侧有一道不知怎么留下的陈年伤疤,险些割断了此处的血管,留下了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凹痕。南山伸出手,仿佛想摸一摸,然而手伸了一半,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默默地缩了回来。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给褚桓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芳正在门口等着,时而往屋里张望一眼,见南山出来,连忙站直:&ldo;族长。&rdo;此时除了水上,雾已经完全散了。正是冷月千里、山脊绵延。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林没了白雾的遮挡,此时显出某种一夜缟素的凄清颓丧来。围着全族的骨头还插在原地充当着怪异的路灯,此时是三更半夜,但族人们还在严阵以待地巡逻,除了&ldo;沙沙&rdo;的脚步声,四下寂静成一片。南山低声问:&ldo;守门人有消息吗?&rdo;小芳忙从兜里摸出了一块石头,只见有人在上面刻了一把刀,刀尖上有人用拇指抹上的一段血迹,单是这么一看,一股紧迫感就扑面而来。刀和血,这在任何文明中都不会是&ldo;平静安宁&rdo;的意思。这是守门人的警告。&ldo;你看。&rdo;南山将石头拢在手心,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小芳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此时,天上竟然挂着两轮月亮,一轮明亮一些,另一轮则黯淡些,像是月亮投在水里的倒影。&ldo;第二次震荡可能就在这一两天,转告春天,多准备一些食物,还有让战士们磨好自己的刀剑,今年将是一场硬仗。&rdo;小芳立刻点头,他抬脚要走,走了两步,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ldo;那个……大王大王……&rdo;&ldo;没事。&rdo;南山说,&ldo;已经醒过一次了。&rdo;小芳吃了一惊:&ldo;什么?没事?可是河那边的人长期留在我们这,不是必须要……&rdo;南山:&ldo;嘘‐‐小点声,睡着了。&rdo;他转身往屋里看了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对小芳说:&ldo;我也不知道。&rdo;小芳想不通,于是不想了,他十分地感慨说:&ldo;反正我从没见过喝了解毒血的人还能站着走回来,他……唉,不管是什么人,反正都是条汉子,我喜欢他。族长,现在反正封山了,他也走不出去,不然你和他说说,就让他留下来吧?&rdo;南山微微有些出神,好一会,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ldo;我试试吧。&rdo;小芳离开后,南山就在门口坐定,他拿出褚桓送的口琴,在夜色与月光交汇的地方,吹出了一首信手而至的小调。有一点彷徨。等褚桓的高烧彻底消退,又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了。他上次一睁眼,看到的是月光下的南山,心旷神怡,受伤的心灵顿时有了慰藉,这回没那么好的待遇,一睁眼,就看见了趴在族长家窗户上偷窥的花骨朵。花骨朵正踩在她的小跟班后背上,吃力地往里张望,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刚醒的褚桓,顿时&ldo;哎呀&rdo;一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