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舌头都捋不直了:“不对,说错了,是关心你。”
她宝石般熠熠生辉的黑眸里盈满泪水,许久才断断续续地嚅嗫:“爹爹,我做噩梦,我好怕……”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怕不怕,爹爹抱。”李准拍着楚楚的后背,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一阵阵颤,着急忙慌,忍不住对乳母喝道,“还愣着干嘛?把药端来!”
她沉默了几秒钟,在巨大的倦意中翻了几个白眼,又攥紧了拳头,似乎在拼命提醒自己不能就此睡着,开始口齿不清地解释,“我作为朋友,我其实是担心你。”
几个人都围着楚楚看,瘦弱的小女孩像小鸡仔一样着抖,即使被父亲抱着哄着,也没能让她看起来安定一点。
“行了!”少年忍无可忍,伸手将她软绵绵的脸推开,“凌妙妙,闭嘴。”
乳母急匆匆将药端了过来,白瓷碗盛着,褐色的,步子快了些,几滴药汁洒在托盘里,犹有异香。
折磨他一晚的关系,他考虑了一晚上的事情,又乱了,满脑子都是她的哼哼唧唧。
慕瑶有些奇怪:“这药——”
不依不饶。
柳拂衣阻住了她:李准正在轻声慢语地哄楚楚喝药,眉头紧蹙,拿勺的手有些颤抖,见她一勺一勺喝下了药,这才安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按理说,这件事绝对不该是这样的解决办法,心结这东西,岂能是能三言两语解得开的?可她偏偏就用这么直接的方式,简单粗暴地面对困境。
“楚楚,以后不能不喝药,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
小女孩在他怀里怔怔点头。
“……”
李准将空碗和勺放在乳母端着的托盘上,揉了揉眉心,放轻了声调:“刚才我也是急糊涂了,先下去吧。”
“对不起……”
乳母迟疑地站在原地,察言观色半晌,许久才有些畏惧道:“老爷,药……好像喝完了……”
“子期,真的……”谁知她慢慢蹭过来,眨巴着眼睛,近乎神志不清地凑近他,异常真诚地开始道歉,“刚才我不该那样说的,对不起嘛……”
李准刚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即提起来:“怎么不早说?”
少年一怔,旋即冷笑一声。
“我也没注意……”乳母急得要哭,嚅嗫道,“我前两天看,还有许多,今天再一看,已经是最后一包了……”
“嗯。”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她居然没像往常一样顶回来,而是软绵绵地应,“我找你道歉来的,对不起。”
李准半刻都没有耽搁,沉着脸站起身,已经接过小童递来的外裳,穿在了自己身上:“柳兄,我得出门一趟。”
还以为她百毒不侵,万事不挂心。
“李兄这是要去给楚楚买药?”柳拂衣有些诧异,“现在就走?”
他嘴角勾起,黑眸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凌小姐也有心里难受的时候?”
“唉,柳兄不知道。”李准烦闷地摆了摆手,拉了拉领子,“这药铺在镇子上,离我们泾阳坡远得很,我现在出门,得在外过一宿,明天才能回来。”
“……”她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我心……心里有点难受。”
他俯身怜爱地看了看楚楚苍白的脸,将她细软的丝别到耳后,这才抬起头看柳拂衣:“楚楚这病需得每日一碗药,断不得。”
还跑到他床上喝。
柳拂衣点点头,帮他递过了厅堂里挂着的一把油纸大伞:“那柳兄派个童子去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你为什么半夜喝酒?”
“唉,还非得我去不可。”李准接过伞要出门,又折回来,在几案下面多抓了一把银钱,有些无奈的笑笑,“这药的配比乃内人的秘方,我答应她不示外人,只能我亲自去抓,还要跑几家不同的药铺子分别抓来才行。”
本该冷若冰霜的夜晚,偏偏……喝得满身燥热,心里几乎要烧起来。
“劳烦柳兄帮忙照看楚楚了。”
就这样拉拉扯扯相互讥讽,摸着黑解决了一整壶。
李准抛下一句话,急匆匆地出了门。
慕声将酒壶从她嘴边夺下来,一把抢回去。
慕瑶和柳拂衣面面相觑,想要看看那盛药的碗,乳娘却已经端着碗去了厨房。
凌妙妙几乎要喝晕了,嘴里的话自己往出蹦,昏昏沉沉,过不了脑子。
妙妙觉察到空气中残留的一点苦涩,涩中带着异香,嘟囔道:“这药好香……”
“……你……给我留点行不行。”凌妙妙开始扯他袖子,强行将酒壶夺过来,边抢边絮絮叨叨地教训,“你这人没意思,只顾自己喝,知不知道什么是推杯换盏?”
“是血。”慕声望着她答,语气淡淡,“是妖怪心头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