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口,楚戎才堪堪回过神来:“殿下,您不去国公府吗?”
祝珩摇摇头:“去了就出不来了,你在这里等我,如若天亮我没有出来,你就回国公府。”
宫外的车马不能进宫,祝珩下了车,缓慢地往宫门走去。
楚戎猛地回过神,快步追上去:“殿下……”
祝珩没有停下,进了宫门,楚戎被侍卫拦住,他看着祝珩的身影越走越远,被漆黑的宫墙吞没,被冷冽的月华染至霜白,被凉风吹入浓稠夜色的画卷之中,恍然间有一种感觉。
他等不到祝珩。
宫中灯火连天,祝珩拒绝了车辇,独自往里走去。
侍卫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他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那封来自北域大军的信狠狠打了南秦一个耳光,接连几日,朝堂上都是针对燕暮寒的谩骂之声,然……除了谩骂,愤怒的朝臣们没想出任何办法。
以往争着表现的皇子们都开始回避,生怕成为那个“为质”的倒霉蛋。
朝臣们痛斥燕暮寒要求过分,辱没皇室尊严,但近些日子有风声传出来,将不祥的六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六皇子祝珩姓祝,作为质子名正言顺,也不会丢秦姓皇室的脸。
除此之外,朝堂上还有另一股小势力主战,不议和,称要与北域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十三年前睢阳一役,副将楚明灏通敌,致使将军祝泽安中计受困,身死沙场,睢阳城险些被破,楚氏一门诛连九族,朝堂上便再没有能堪任的大将了。
如今朝堂上能挑出个儿来的,只剩下祝子熹,也已经称病半月了。
祝珩走的很慢,咳嗽声断断续续,他像一根雪地里新生的竹,还未长成,就被袭来的狂风暴雪催弯了腰,几近折毁。
侍卫们想扶着他,祝珩摆摆手,通报的人早已经传了消息,不远处的御书房里重新燃起了灯,他看着一盏窗火,淡声道:“就送到这里吧。”
进宫没有护送的规矩,侍卫们怕他出事,才一路跟着。
祝珩一步步走到御书房,在门外站了半天,大太监才请他进殿:“圣上刚睡下不久,殿下不该来的。”
大太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一路奔波而来,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祝珩晃了下神,掐着掌心才找回声音:“劳公公费心了。”
大太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仔细地替他脱下大氅,撩起门帘,请他进了殿内。
南秦德隆帝坐在书桌后,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祝珩低垂着眉眼,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德隆帝没有开口,祝珩不能起身,便一直跪伏在地上。
深秋的夜里寒气重,祝珩进屋前脱了大氅,衣衫单薄,只跪了一会儿,就浑身发冷,在昏黄的烛火下,他一张脸惨白如纸,几乎要和那身素色的衣衫融为一体。
大太监看得心里发紧,赶紧命人拿来一壶热水,端进殿里:“陛下,夜里气温低,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还是你贴心,不像有些人……”德隆帝喝了半杯热茶,才看向跪在殿中的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平身吧,这么晚进宫来是有什么大事?”
他素来不喜祝珩天生的白发,更不喜欢素净的打扮,觉得不吉利。
祝珩撑着酸疼的膝盖,咬了下舌尖,勉力保持清醒:“儿臣听闻北域大军来袭,想向父皇求个恩典,去阵前谈判。”
不贴心就不贴心吧,他太累了,已经没心力去请求恕罪了。
德隆帝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茶水将他的掌心暖得泛红:“哦?皇儿怎么突然对朝廷事务有兴趣了?”
“儿臣身为皇子,自当为父皇分忧。”祝珩低低地咳了几声,身子晃了晃。
德隆帝沉默了一会儿,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皇儿身体不好,来人,赐座,倒一杯热茶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