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见她哪怕难过至极,却依然在见到人时,下意识竖起浑身的刺,疼痛渐渐变成了酸涩,怎么都除不去。
他轻叹,“看样子公子没能想明白道理,是我多嘴,自该罚上一杯。”
“五公子!”阿钦要拦,公子水土不服大病一场,还没好全呢,喝酒就作死太过了。
岳者华不理他,端着酒站到窗前,与傅绫罗并肩,饮下杯中酒。
一低头,就能清楚看到傅绫罗眸底的荒凉。
他轻咳几声,笑问:“今日,公子可还想跟我论论道理?”
傅绫罗呆呆地想了想,缓缓摇头,“没什么道理可讲,都不过是骗我罢了。”
她像是喝多了,倚靠在窗前,歪头看外头的半轮月,“说我跟旁人不一样,是骗我,说只心悦我,是骗我,说会放我走,也是骗我,我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到了,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眼泪顺着眼角安静花落,岳者华上前一步,差点没忍住用手替她擦泪。
他叹息得更为感慨,“女子不易,更得仔细些脚下的路,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难过?”
傅绫罗哼笑了声,“这位白身郎君……”
“我字观南。”岳者华突然就不想听她以陌生人相称。
傅绫罗顺着他的话点头,“观南,南山南,红豆残,相思犹入眠,为你起这字的,定有心爱之人吧。”
岳者华笑笑,“是,他们伉俪情深,是一段佳话。”
为他起字的,是他的恩师,悠然南山,与师娘二人,自在恩爱。
“他们也曾经有错过的姻缘,但相遇后,始终令人艳羡,与其为错的缘分难过,不如闯一闯的天地,换个活法,只要快活,总归别叫男人束缚了你的心肠。”
傅绫罗笑得悲伤,“你错了,我不是为男人伤心。”
“愿闻其详。”岳者华替她满上酒。
傅绫罗声音很轻,“我为自己难过,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不肯承认自己跟其他女娘一样,可我竟由着自己,让年少慕艾的挣扎和隐藏,都成了笑话。”
说完,眼泪直直落在酒杯中,她笑出来,“真好。”
岳者华蹙眉,她大概喝多了,他不动声色将酒壶拿远,“好在哪里?”
傅绫罗仰头饮尽杯中酒,笑中带泪,在灯火中美得惊心动魄,“好在,比我们巧遇更巧,我也是个骗子。”
说罢,她手中酒盏落地,碎裂开来。
刹那间,从窗口和门口突然进来了许多铜甲卫,将阿钦和躲在暗地里的护卫给擒住。
岳者华愣了下,却不算惊骇,还想跟傅绫罗说什么。
“京都才子岳观南?”纪忱江冷冽的声音淡淡自外头响起,铜甲卫让开位置,他携风带势进门。
傅绫罗迅抹干眼泪,表情恢复平淡,垂眸恭敬退开至角落里,拉着恍然大悟的宁音压低存在感。
岳者华这才稍微有些诧异,对陷阱他不算意外,可傅绫罗这收放自如的悲伤,令他头一次有了拿不准的荒谬。
纪忱江一眼都没看傅绫罗,只冷冷看着岳者华,“岳家不是号称不问世事,只做学问,竟也有令子弟入仕的时候?”
岳者华笑得风流,还带着几分无赖,“学问也不能当饭吃啊,再说圣人老了,非得逼着我来,我又不是疯了,还想留着脑袋喝酒呢,叫定江王惊讶,着实对不住了。”
纪忱江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看他。
两个身高相似的儿郎,一个高大冷冽,一个文雅温和,同样俊美非凡,若叫小娘子们看了,说不定要尖叫出声。
就是这样毫无对峙氛围的会面,依然叫屋里众人都觉得心跳加快,低着头不敢多看。
“你以为,来了南地,脑袋就能保得住?”纪忱江缓缓问出声,语气似有不解,像在问一个傻子。
岳者华抽了抽唇角,无奈摊开手,“我只不过是动了动嘴,没给王上添什么大麻烦,也不会给王上造成什么大麻烦,只要王上让我混过这几年,等哪日有人殡了天,我自逍遥去就是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笑得百无禁忌,“若是王上给我这个面子,将来王上若有问鼎心思,说不得,观南也能助王上一臂之力呢。”
纪忱江挑眉,“若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唔……那王上非要换个定江郡御史,我也没办法,为了傅长御而死,也算值得了。”岳者华含笑扫了眼始终安静垂的傅绫罗。
纪忱江眸光沉了沉,声音冷意更甚,“既为定江郡御史,你死在边南郡,想必也无人知道。”
岳者华摸了摸鼻子,轻咳几声才嘿嘿笑,“我这不是水土不服么,听闻林郡守府上有良方,就先来治病,没跟我来的护卫都是知道的。”
纪忱江没在说什么,若有所思看着岳者华,片刻后,他淡淡吩咐:“既岳御史在养病,那就令人送岳御史回郡守府。”
乔安立马站出来,“我去,我去。”
他着实太好奇,岳者华到底藏在哪儿了,让暗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岳者华向纪忱江一揖到底,“多谢定江王,这人情我记下了。”
说罢,他笑眯眯随着乔安出门,只是到门口,脚步顿了顿。
“骗子确实自在,观南只愿,是真被骗一场,也算是观南罪有应得。”他微微侧,没看傅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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