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朝廷兵马,跋扈地从他们身边策马而过:“闪开!都闪开!”
五六十里的路程,林子葵这个文弱书生,携年稚书童,满打满算,花了三日工夫。
到行止观时,林子葵已是浑身尘土,鞋面和袍裾脏污不堪。他看不清上山路,墨柳力气小拉不住他,故此林子葵总是摔。
观外大门两旁题着一对楹联,林子葵看不清楚,便问墨柳:“那联上,写了什么?”
“公子,上面写,长跪问道,乾坤一镜,始悟道非可道,应行便行;坐山寺门,日月双丸,方知天外有天,当止则止。”
墨柳年岁不大,认字不少,他便是林子葵的眼睛。
林子葵听得连连点头:“好!好,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止于物境,以物洗心,好个行止观。”
他正感慨着,忽地注意到一旁停着辆低调不俗的马车,还有多匹好马,不知是何人光临。
墨柳拾阶而上,敲了敲道观门,不一会儿,一年轻道士打开门来,林子葵说明来意:“道长,在下林子葵,淮南人士,此番进京会试,想在行止寺小住一阵,潜心温习,不知贵观,方不方便?”
道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仔细地看过他的通关文牒、以及淮南郡守颁发的乡试文书。端看此人虽形容略显狼狈,可一身气质温润而泽,文质彬彬,样貌不凡,便客气引道:“林居士请随贫道来。”
“多谢道长,”林子葵掀起下摆,左脚先跨过门槛,“敢问道长,那些车马是……”
道士小声说:“观里来了贵人,他们是京里来找人的,应该是做大官的,好像,姓萧。”
林子葵微微恍神。
——果真是肖二姑娘,他那未过门的妻子。
第2章行止观(2)
说起这门婚事,当年父亲为他定亲之时,林子葵年方十四,情窦未开,对于娶妻这回事,懵懂得很。
彼时林子葵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三岁受经,有神童之目,七岁操管成文,九岁邑庠第一,年仅十四便中了淮南乡试解元!
这般年纪,堪称旷世奇才!
可惜患了眼疾,隔年开春会试,林子葵眼睛突发疼痛难忍,考题烂熟于心,却难以落笔。
他落了榜,无颜做尚书门生,黯然回了凤台县。
肖大人那会儿还是个芝麻七品官,碰巧办了一桩大案,得贵人赏识,便举家进了金陵。
林子葵居于凤台县苦读,视线日益模糊,得凑近才能认字,大夫不让他这般用眼,他便不能时时刻刻读书了。
于是脑子里也有了杂念。
肖二姑娘,比自己要大三岁。
林子葵不知她名讳,未见她的面容,脑海也曾幻想过,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该长什么模样呢,她该是什么性子呢?
眼疾不愈,父亲带他四处走访名医,去年冬日生急病走了。
林子葵哭肿了眼睛,浑噩了数月。今年收拾家中旧物时,发现了尘封的婚书,被保存得极为妥善。
八月秋闱放榜,街坊敲锣打鼓,林子葵在听书童念书,有人路过他的门前,唤他“林举人”。
不日,林子葵便带着墨柳赶往金陵。
这会儿到了行止观,先进大殿跪拜文昌大帝,林子葵埋头看见自己仪容不整,惭愧不已。
随后,主仆二人被这年轻道长领到道观深处,进了一处僻静的客堂。
这客堂门口挂着一巴掌大的牌匾,竖刻着“洗心堂”三个字,进入一方小院,有内外两间房,檐下有竹帘、榆木桌。光斑映照在岁月悠久的木桌上,如水波流淌,明间有阵阵檀香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