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看不出久儿包藏已久的祸心,但朝夕相处,久儿浮现在面上的红晕,不是假的,能让她如此一心一意的人,只有一个。
至于那个中原因,决不会与拾儿相同。究竟为何,为何要杀了她,才是为“他”好,成为三年来一直萦绕她脑中无法散去的刻骨的毒。
乔逢朗伸手抚上殷悟箫如泉涌的青丝:“都过去了,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那声音中的怜惜,不似作假。
殷悟箫合上秋瞳,一滴清泪悄悄滑落眼角,却未及颊上,便干了。
※※※
百问谷中,剑拔弩张。
江南骠骑营五千精兵,已于日落之时攻入百问谷,破了百问山庄。
此战猝不及防,穹教众人疲于应战,早已忘记地宫里还关着多少人,是死是活。
木菀风一身紫衣,乌发如瀑垂至腰下,右手持剑,左手握到,满身皆已被教众和士兵的鲜血染红。
大风猎猎吹过她□的左肩,苍白的嘴唇因疲惫和吃力止不住地抖动。她已连续战了一夜,此时东方早露出了鱼肚白,而她带入中原的十八名教众,如今除了仍死守在她身边的无过外,无一幸存。
军队数以千计,她纵有高深武功,在人海战术压制下亦无可施展,一人体力有限,她知道,自己早到极限。
朝廷与江湖素来是互不干涉的两个世界,虽然有些朝廷官员亦身兼帮派职务,而一些武林好汉也喜欢捞个一官半职,但双方皆是以个人名义加入另一个世界。为何此次她穹教入中原之事竟会引来江南骠骑营精锐尽出?
“为什么,为什么朝廷要针对我穹教?”木菀风气力大吼,满身伤痕犹难止住她的震惊与心痛。
数千兵勇将她与无过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这二人全身染血,虽一男一女,一丑一美,却同样面容狰狞,凛冽逼人,宛如恶鬼脱胎。
马嘶由远及近,似是藏虎将军策马而来。
木菀风忽而苦笑地微侧过脸,声音低缓:“无过,你若是逃得出去,就自行去了吧,不要管我。”
“教主!”无过低吼,抗拒的态度说明一切。
“无过,”木菀风清了清嗓子,“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主子,性情反复,喜怒无常。可我一向待你如子,这你是知道的,若是……若是你我二人能逃出去一个,我只盼那人是你。”
无过仅有的左手握紧了刀柄,黝黑的脸上青筋暴露。
“无过,”木菀风只当他默许了,再道:“你逃出去后,立刻回漠北继任教主,回来……杀尽仇人,为我报仇!”她取下手上红玉掌门戒,推到无过面前。
“教主!”平日木讷少言的无过骤然转脸瞪视她,“无过不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木菀风面色一白。
“无过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儿子。”无过狠狠道,“教主该记得,教主还有亲生之子流落中原,教主若不亲自找回他,只怕死也不瞑目。”
“无过……”木菀风瞬间泪滴双颊。“你这孩子……好,总算我没有错看你!今日要真是在劫难逃,我木菀风便和你死在一处!”
顷刻间,藏虎已飞马驰至,听闻了这两人的对话,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之意。他原是草莽出身,由乔帮抚养长大,刚烈勇猛之气正对了他的脾胃,便举刀大喝:“你二人虽为我正道人士所不齿,倒也不失为两条汉子!”
半晌,他察觉自己话中语病,面上一烫,只得接着吼道:“管他娘的两条什么,总之,老子欣赏你们,看在这份义气上,老子给你们个干脆!”
“且慢!”木菀风清叱出声。她虽形容狼狈,却掩不住绝色之姿,况且教主之威势仍在,一呼之下,连藏虎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人死之前,总要给个明白,让我木菀风知道,穹教第二十八代教主究竟是死于哪帮哪派手中。”朝廷不会无缘无故派兵剿杀,必是中原武林有人从中挑唆。
藏虎不疑有他,兀自声如洪钟笑道:“也好,老子就给你个明白。老子乃乔帮门下明镜堂藏虎,特地来诛你这邪教妖人,以正世风!”
乔帮与穹教数十年恩恩怨怨难以尽数,此话原该在木菀风意料之内,然而她闻言却如遭雷击,片刻,口中方能吐出破碎言语:“不,不可能是乔帮!”
说时迟那时快,无过腾地趁机一跃而起,冲入千军之中,一面大吼:“教主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必要荡平乔帮!”
木菀风却似失了魂,落了魄,犹自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斜里一柄大刀砍过来,她却恍然未觉。
“教主!”拼杀中无过见得此景,不禁魂飞魄散。
“噌”的一声,金石交击,大刀被不知名之物震开,堪堪削落木菀风一截乌发。
众人不及反应,一个飘然若仙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战圈,一把抓了木菀风,又鬼魅一般闪出战圈。
“菀风妹子,你没事吧?”大熊一般的浑厚嗓音以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的肉麻与其忐忑不安地叫着,一边还不忘伸出熊掌在佳人身上动手动脚,确定她伤势的同时顺便满足自己的小小卑鄙渴望。
木菀风心神一点一滴被拉回来,终于,她抬眼看向慌作一团还不忘吃尽自己豆腐的须发灰白的老不休,咬牙骂道:“章、柏、通!”
鸣镝
百里青衣和白灿赶到时,所见正是此景。
两人见了身为一代武学宗师的章家老爷子狗腿之极地冲着木菀风咧开笑容,齐齐愣了一愣。白灿在回程途中巧遇章柏通,忙拐他来做帮手,不料章老爷子如此配合,却是有原因的。他听了事情的详细情形后一扫游戏的态度,慌不迭地快马加鞭,竟比白灿还要先一步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