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歇咳了一声,继续道:“这样的一支军队,从选人,到任职,完全剔除家世门第的干扰,若有出类拔萃者凭战功封爵,撤销那些世家子弟承袭的爵位……阿韶,这是一场硬仗,会很不好打,我已经想了许久许久了。若你不愿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军中变革便暂缓些时日,若是……”
楚韶不等他说完,便伸出手来,径自拿过了他手中那块湛泸令,笑道:“想给我就给我嘛,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话?太子哥哥此番也解决了我多日以来困扰的心病,你放心便好了。”
风歇舒了一口气,随后又担忧道:“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情里来,但你在军中,也无法独善其身……总之在这个过程中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做……”
楚韶冲他挑了挑眉毛:“这么信不过我,等着,我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到那时……”
他突兀地住了嘴,风歇轻笑一声,逗他道:“到那时,要怎地?”
楚韶没回答,只用一种十分憧憬的语气道:“到那时……四边平静,河清海晏,我便与哥哥一同在中阳城北郊策马,像寻常百姓一样在极望江上游船,倦了便到无岁群山上游历,无了便跑到东方去看太阳。”
他停下了脚步,手中紧紧握着那杆铁枪,不知是不是风歇的错觉,他竟觉得对方眼中有闪烁的泪光。
楚韶轻声道:“会有那样的一天吗,你会愿意随我一起去么?”
“自然。”风歇伸手去牵他的手,少时他便如此牵过,如今倒也不觉得别扭,“我也盼望着,有那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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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难势·一
……
“其一,每月末搏斗考核必居‘优’科,军法考核‘良好’以上。”楚韶背着手,在大帐里转来转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其二,甘除所有虚衔,兵士做起,若有私下贿赂及财礼来往者,军法请之……”
方子瑜咬着毛,急急地写着,边写边道:“将军,你这军令是否太过严苛,施行起来恐怕有些难啊……照此令行下去,恐怕整玄剑大营最多挑出百十号人。”
“百十号人就够了,”楚韶坐在方子瑜面前的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写,“一期先选上百十号人,待后期若有奋起追之者再往里添嘛。”
“说得也是,你的第一张湛泸军令当真管用,贴出去不过三天,半个军营的人都转性了,”方子瑜边写边兴奋道,“小虎兄在教武场盯着,今儿早上兴冲冲地告诉我,说自从军令贴出去之后,大家天天忙着练武搏斗,教武场上人满为患,不在教武场的也在背兵书,到处都没人闲着。不仅是下军营,自从卫千舸走了以后,上军营那群人也安分了不少呢。”
“卫千舸领头的那几个小子,从小就是害群之马,”楚韶不知从哪儿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笑着,“‘中阳六大害’有五个都在上军营,上军营的风气还能好了不成?也幸亏卫千舸知道好歹,我掌军令之后没几天就收拾铺盖回家了,要不然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方子瑜刚写完第二条,听完这句以后停了,有些崇拜地看着他道:“我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爷们儿,想起我和小虎兄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被训练官整得团团转……”
“当时得隐藏身份嘛,不得不脓包一点,”楚韶拿着狗尾巴草搔脸,很自恋地说,“说实话,军营里的训练官都菜得很,我十四岁就能打他们好几个了。”
方子瑜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我以前听人家说过你从前在中阳用过剑,风月桥边一剑举世无双啊——到了军营里怎么没见你用过,都是用枪或者短刀。我好想见你舞剑啊,不知有没有谪仙李太白的风采……”
“好啊,改日你为我寻一把来,我便舞给你看,”楚韶从桌上跳下去,边往门口走边打断了他,“我的剑是我哥哥送的,珍贵得很,没舍得带到军营里来。”
“我感觉我太幸福了,”方子瑜卷了手中的军令,急匆匆跟了上来,“我在军营待了一年,天天听你传说,如今见到真人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等等,你哥哥送的?太子殿下送的?”
“是啊,”楚韶回头看他,促狭地笑道,“我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磨磨唧唧,跟个小姑娘似的。”
方子瑜脸一红,咳嗽了两声,捏细了嗓子道:“哎哟,妾本是替父从军,怎么被你现了……大哥!有话好说,别动手啊,我又打不过你!”
楚韶哈哈大笑着提了帐前的枪:“行了,走罢,到教武场去。”
自从拿了风歇那块湛泸令以后,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到底怎么才能用最快的度整顿玄剑大营。思前想后,终于在三日之后贴了第一张军令——从军令贴出之日开始,每月月中考核军法,月末考核搏斗,不及格者直接开除军籍,成绩优异者加饷提升。倘若有其他技能谋略,可往宁远将军处毛遂自荐。
此令一出,上军营还没什么大反应,下军营却是炸了锅——下军营本就多是家里贫困送来参军的贫苦子弟,一听说可能会被开除军籍,纷纷着了急,每日得空不是待在营房里背军书,便是往教武场去训练。
上军营里除了世家子弟,也多有下军营优者升上来的士兵,见下军营每日忙着训练,生怕自己再掉回下军营去,不过几日,也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