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木点点头:“说得是啊。”
他拨开人群往前走了两步,竟突然伸手揭下了那张告示。
围观的百姓一阵“啧啧啧”声,有好事的大娘还问道:“后生,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周兰木不动声色地胡说八道:“正是,我那夜恰好经过春来客栈,瞧见了几个蒙面大盗,本还愁如何将此事告知官府,官府竟贴出了告示——大娘,昭罪司怎么走?”
那大娘十分热心地为他指了路,周兰木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拉着楚韶顺大娘指的路走去。
楚韶回头看看方才跟着他们想要多问两句的好事者,哭笑不得:“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哪有什么坏主意,我想看看春来客栈的尸体,现在又不好表明身份,只能先揭了这个,糊弄他们一番。”周兰木笑道,“走走走,我们先去瞧瞧再说。”
逝川昭罪司的司长陈平是行伍出身,后来嫌弃当兵太苦,塞了不少钱才来到逝川,费了二十多年才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如今他已年过半百,平日里对这些案子很是头疼,几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春来客栈一案关系重大,中阳都亲自派了人来,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影响仕途的。
况且……他同逝川黑市里勾结的那些事若被上边知道了,就是有十条命,他也难逃一死。
陈平正是惴惴不安之际,手下忽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揭了告示。
揭告示的是两个年青人,大一些的那个是个美人,他在逝川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姿色的男子,小一点的扎着马尾,瞧着很是精神,只是……
身上的衣裳太过普通了,便是家中稍微有一些产业的人,都不屑于穿这样的衣裳。
周兰木却全然不知自己在路边顺手买的两身衣裳被人这样编排,见有人来,他便起了身,客气地行了礼:“想必是昭罪司的大人,草民这厢有礼了。”
楚韶见他行礼行得自然,便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随后就站在他身后不肯说话了。
陈平见他如此恭谨,心中便暗暗推测这是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青人,不由得摆了一副官腔,慢吞吞地坐下了,才道:“不必行礼了。”
他虽摆着谱儿,目光却黏在周兰木脸上不肯移开,楚韶懒得看他,只听周兰木在他身前顺口编造道:“大人,草民原是东境那边的人,头年里死了父母,不得不带着弟弟四处辗转讨生活,这才有机会瞧见……”
陈平却直接打断了他,对他想说的事情完全不感兴,反而和颜悦色地问:“带着弟弟想必生活辛苦,小哥儿却是靠什么谋生的呢?”
周兰木顿了一顿,飞快地答道:“我平日里会认几个字,便替人写信定契,我弟弟生得壮些,平日里便给人送送信跑跑腿,逝川江湖客多,这才能勉强度日。”
楚韶在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简直太会编了,胡言乱语信口拈来,说谎话都不用打腹稿,要是他再傻一些,定会被骗得团团转。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平了然地点点头,笑得一派和善:“那小哥儿便说说,那日都看见什么了?”
周兰木垂着眼睫,老实巴交地答道:“春来客栈血案前一夜,我在春来对面那间客栈为客人抄书,夜半才和弟弟一起走,谁知道啊……”
他抬眼装了一副惊悚的样子,绘声绘色地道:“我二人走到春来客栈门口,突然看见两个黑衣人从客栈大门出来。我和弟弟吓坏了,连忙躲起来才没让他们看见,然后,然后……我吓得厉害,没敢多看,只听见有一群人的脚步声,随后就没声了。”
昭罪司将尸体移出来之后,逝川的江湖组织便将春来客栈封了。逝川江湖人多,兰声势浩大,官府都不敢管,再说本就是案现场,他们替官府封了,昭罪司倒是乐得自在。
封客栈之前他进去瞧过,那里面血印子极多,不难看出有许多人,周兰木说的这一大通,几乎全都是废话。
莫非此人……是贪图悬赏的那几两银子?
陈平心念一转,目光移向他身后的楚韶:“那这位小哥儿的弟弟呢,可曾看见什么?”
他在行伍里时间太短,后来一直在逝川,只听说过楚韶的名字,认不出人来。
楚韶懒得跟他说话,又怕自己说多了露馅儿,干脆一言不,周兰木回头看了他一眼,陪笑道:“大人,我弟弟少时伤了脑袋,现在是个傻的,您有什么事还是问我罢。”
他说完,还惴惴不安地补了一句:“不知告示上所说的赏银……”
虽说是读书人,摆着假清高的架子,最后还不是来骗那几两赏银。陈平内心了然,这几日来骗赏银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这样一套说辞,真当昭罪司的钱这么好拿么。
若搁着之前,他便找几个仆役来把人揍一顿,打走了了事,但……瞧着面前这一对兄弟的容色,倒可以做些别的打算。
他这么想着,面上道:“赏银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只是……银子从账上流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两位小哥儿若不嫌弃,在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如何?”
为怕怀疑,他还急急地补了一句:“我从前也是东境那边的人,见你二人讨生活艰难心中不忍,留下来也恰好同我聊聊东边的事儿,多年不回去,心中想念得很。放心,银子定不会少了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