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大哭起来。
她哭了,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6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6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