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自己并不是在讨好连山月，只是未来让她不要哭，无论真假，这个人哭起来都会让他烦躁、不痛快，那么救阿妙这件事，本质上只是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一点。
但妫夜雪并不这么认为。
他既是和妫夜雪有着微薄血脉联系的亲人，又是她某一辈的灭门仇人，能与之好好相处，不过是因为他们互惠互利。一旦这段纯粹由利益编织成的纽带出现瑕疵，断裂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瑕疵，便是阿妙。
中灵山婚礼现场，上一次连山月下手可以没有这么干脆，连山月质问他为什么要救阿妙，他没有回答上来。
一开始他就觉得阿妙不必要杀，抹去记忆扔的远远的就是，但若是别人杀了，倒也无妨——只是不能沾他的手。关于这一点的原因裴松之始终没能想出来。不过他认为也不用去想，强大的修为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要做一件事情就去做，瞻前顾后毫无必要。
裴松之没有说出原因，阿妙却知道。她也是一个和谢清霏一样的正义的傻瓜，只因为他一时相救，便如此伤心。婚礼现场，原本连山月是最伤心的那个，她抱着连山月哭，反复地安慰连山月，看起来倒是比连山月还伤心了。可是那时候的连山月，又怎么会为他伤心呢？
……还有谢清霏，都杀了他，怎么反倒比他还难过？
一个个人，明明想杀了他，却在为他难过。
关于这个问题，消散之前他问过阿妙，一种最简单的咒术，问一个人问题，本人无知无觉，由心来回答。原本是想问连山月的，最终却没有问出来。
阿妙的心告诉他，是因为爱。
裴松之用了谢清霏
的情丝，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或许谢清霏并没有多爱连山月罢了。
他又用了血脉相连的妫夜雪的情丝，倒是有一点不同，却也是转瞬即逝。
他们都拥有完整的爱人的能力，但他没有。
阿妙说他在笨拙地爱着谁，但他完全感觉不到，阿妙说，这正是她伤心的地方。
这伤心是为了连山月。
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连山月陷入无法和陷入回忆的裴松之共情，她已经到了需要将女儿送走，在这里豁出性命也要的一个结果的时候，又怎么会在意陷入回忆的裴松之。
总之，既然知道了女儿依旧帮过她无数次了，快要透支掉全部了，便不能再让她继续了。
连山月思考过“万一她死在这里”的话，女儿可以托付给谁。
比如谢师兄，可谢师兄和她一样面对强敌，甚至更加危险。还想过掌教，可女儿对万法门来说是四方天印，虽说安全问题不必担心，可看对待朱雀印的样子，他们不会将她当成一个人。还有连山月自己的父亲，思考过后同样否决，这是她和裴松之的女儿，父亲是裴松之的仇人，如何能要求她爱屋及乌。
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妫明珠最靠谱。虽然也是作为玄武印，但她一直将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的。无论是短暂的交谈，还是基于原著的了解，妫明珠都足够靠谱。
“把她送走吧。”连山月说，“若是你还有一点良心，将我们的女儿
安全送走吧。”
其实她漏了一个人，裴松之。裴松之将她当成女儿教养，裴松之对玄武印也没有什么想法，裴松之对她爱屋及乌，只要自己承认这个女儿，就一定会照顾她。
真可笑，除了她自己，最信任的竟然是裴松之。
连山月用坚定的表情掩饰自己的复杂心情，“就这样吧，将女儿托付给妫明珠。如果我们之中谁活着，就继续照顾一下她吧。”
裴松之表情冷了下来，“你应该活着。”
“谁知道呢，我运气一向不太好。”连山月自嘲一笑，“要是当年捡我回去的不是你，而是谢师兄，或者掌教就好了，可惜我的运气一向很差。”
裴松之道：“何必自暴自弃？要是靠运气，我早该死了。”
连山月眼睛一闭，快被他烦死了：“少和我说教。”
你都不是人了，还要和我比？
我要是当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大坏蛋，乐子人，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六年过去，他不演了，她也不演了。两个人，一个脾气不好，一个性格古怪，能伪装出好的一面这么久已经很难得。
既然温文尔雅，善良幽默无法得到想要的生活，连山月直接摆烂。
生气吧裴松之，最好被她气死，吵架她很在行的！
可惜裴松之并没有被她气到，反而露出了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对他来说，这不算人设崩塌，只能说本性暴露。再进一步，其实他也更习惯连山月这副样子。
温柔
贤淑固然可爱，但也不像她了。
连山月睁开一只眼睛，余光瞥见裴松之在一旁十分优雅地品茶。
怎么回事？这人神经病程度加重了，脾气变好了？
“你就坐在这里喝茶，不想继续折磨我了？”连山月试着挑衅他，“我可是一剑刺进你心里，你不想报复我吗？”
裴松之从容地放下杯子，“或许你认为这是报复，是折磨，但是山月，我将其称之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