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来的村人们追着村支书的媳妇从村头走到村尾,“那到底怎么个赔钱法啊?那我们搬去哪里啊?!”
“哎呀!我怎么知道啊!哎呀你们稍安勿躁,他们不是去县里了嘛!等他们回来了就知道了!”村支书的媳妇被问的一脑壳子唧唧喳喳,索性躲回家里看新闻。
村人们继续聚在村口大坝子上唧唧喳喳。在被留下来的满村慌乱焦躁的人群中,大河是看起来最镇定的一个。
他镇定,是因为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惶惶然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关心他的赔偿款与他未来的归宿。钱对他来说没有意义,而归宿,他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及到村支书领着一帮人汗水淋淋地从县城回来,用大喇叭哇哇地在坝子上宣布了一通——宣布了什么内容,大河也丝毫没有听进去——并且耐心解答了村人所有的问题,而后散会。大河这才惶惶然地凑上去,问村支书,“是淹哪几座山?后山淹不?淹到哪里?”
“嗨呀!”村支书说话说得脸红脖子粗,不耐烦地一挥手,“后山当然淹!后山又不高!县领导说了,我们这里会淹得连山尖都看不到!所以什么都不要留,全部撤走!”
大河定定地站在那里,村人们唧唧喳喳讨论的声音不绝,而他只觉得万籁寂寂,而后轰然之间,一声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他随着那雷声笔直地倒了下去。
醒的时候,是在三舅家的床上,他三舅吧嗒吧嗒抽着烟杆子,见他醒了,叫他三舅妈去倒了一碗白糖水。
“怎么了,你这娃?”他三舅问他,“好点没得?脑壳痛不?”
他昏沉地爬起来,要往屋外走。
他三舅拉住他,“把糖水喝老再走!你慌到做什么去?我晓得你恼火,晓得你喜欢山里头,不想走,但是不走也不得行,明年子就淹完了。”
他仍是摇头,像中了邪一样,挣脱他三舅就往山上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山下的旅游区护栏早早地上了锁,大河绕小路翻栏杆上了山。两手空空地,便去躺倒在大石头上。
神仙出现在烟雨朦胧的秀丽山水画境里,捧住他惨白的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河惶惶然地,将他白日里的听闻说了出来。而山神神色微滞,竟是有些不可置信。
“淹山?这山这么高,要怎么淹掉?山上飞禽走兽这么多,他们是要丢下不管了?”
这点就是神仙孤陋寡闻了。人都可以不管,飞禽走兽算什么。
然而低头思索一会儿,他却是平静下来,摇头道,“我料他们是不能淹了整座山的,顶多是山脚的村落,百多年前山下大涝,我见过。”
大河竭力摇头,“村支书说会全部淹掉,山尖都没有!”
山神沉默良久,“……如果到时候真是如此,那便是天命了。挣扎不得。”
大河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拽住他的袍子,激动地瞪大眼睛。
他不管什么天命,只是想问,“那怎么办?那你去哪里?村支书说要全部搬走,我把你的庙一起搬走!”
山神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揉搓着他凌乱的短发说,“瓜娃子,我能去哪里?我是山神,不管有没有庙,我都要守着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