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仅剩的自尊,哗啦一声,破碎得无法捡拾。
她的音调越抬高,带着一丝委屈的沉痛:“慕家撑到今天,不过苟延残喘,你以为没有拂衣一力支持,我们是如何还在捉妖江湖中保有一席之地?”
他缄默了许久,抽回脚步,转过身去,仿佛世界都在此刻翻转掉头,从此白天也成黑夜,他一步一步,在走不完的黑夜里打转。
“……”慕瑶抬起头,淡色的眸盯着他,冷笑道:“好,就算如你所说,我是依仗柳拂衣。那我若离他而去,你说,我们两个该依仗谁?”
孑然一身,再无亲人。
他充耳不闻,微勾嘴角,笑容中却毫无温度,“我看阿姐糊涂得很呢。”
“阿姐……也早点休息吧。”
“阿声,出去……”
“你的本质……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我不明白,阿姐难道就清醒?”慕声站着不动,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反正和柳大哥慕姐姐不是一路人。他们能为苍生死,为大义生,你能吗?”
语气缓了下来,“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阿声,你还不明白。”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有些疲倦地喝了一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你和慕姐姐不合适呀,不会有人理解你的,你花瓣都要愁掉了呀……”
她顿了顿,又觉得跟他争辩毫无意义——因为他不懂。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凌妙妙房间的,只记得自己像困于沙漠中的濒死旅人,凭本能奔向虚幻绿洲。
“谁求着他了?”慕瑶的自尊心被骤然践踏,心里的火“倏”地被点燃了,神情冷了下来,“我虽然一直同拂衣在一起,那是因为喜欢,何曾依仗过他!”
从前她是瑰丽鲜活的彼岸,一点点引诱他的注意力,现在他已是断线风筝,离群孤雁,要是没有彼岸星火,就只能是迷失浪里的航船。
“那又如何?”他却毫不留情,步步紧逼,“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需依仗他,求着他。”
“慕声,你有一个失踪的娘,你很爱她。你从小在姐姐身边长大,身旁只有她的关怀……是不是她恰好填了这份空缺,是不是你把对你娘的爱,转嫁到……”
她刻意放柔了声调,想缓解此时的气氛。
“如果养着小老虎,只是看它没有齿爪,没有反抗能力,占有了它,主宰着它,看着老虎变成猫的笑话,心里又害怕着有朝一日它会反咬一口,所以防着它,忌惮着它……这就是叶公好龙。”
她本就在气头上,他煽风点火……她勉强压住火气,勉力解释:“这么多年,你难道还没认清吗?拂衣并不如你所说。”
清冷的月光打在走廊上,他脑中循环往复,一句一句,都是她曾说过的话。
“慕声!”慕瑶先是被戳了痛脚,头皮一阵,随后才后知后觉地现,他今日的话全是主观臆断,偏偏说得异常难听,几乎是句句忤逆。
只是,她怎么可以如此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句句谶言?
“我这么多年想说的话,阿姐不是早应该料到吗。”他眸中仿佛结了冰,嘴角讥诮之意越明显,“他若够喜欢你,早就上赶着娶你,他如今连娶你都推三阻四,你就没有想过,从此不要他了吗?”
门猛地被推开,带着桌上烛光呼啦摇曳了一下,满室破碎光晕。
慕瑶顿了顿,语气放低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妙妙放下书,满脸诧异地站起来:“你走错啦,隔壁才是你房间……”
慕瑶也跟着急促地站起来,眼前人润泽的黑眸中熟悉的无辜和亲切迅褪尽了,陌生的乖戾浮现出来,连带着他周身都弥漫着一层冷意,与平时截然不同。
话语顿止,因为她现慕声的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像幽魂一样,飘到了她面前,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少年,竟然……在微不可察地抖。
少年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慕瑶,沉默了许久,似乎到达了压抑的爆点,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刻薄?”
她怔了怔,游神一想,今天他待在慕瑶那里,似乎比往常时间更长,难道……
慕瑶怔住了,随即气得抖,“阿声,你说话怎么这样刻薄?”
她张口结舌:“你……你……你去表白了?”
他低眼,柔和美丽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翻腾的憎恶:“柳公子从不洁身自好,三心二意,摇摆不定,任何一个女人送上门来,他都不会拒绝。阿姐,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我没有。”他许久才道,眸中没有焦距,像是冬天里被冻木了的旅人,反应慢了半拍。
“原谅?”她蹙起眉头,“拂衣并未对不起我,谈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