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默然片刻,道:“我只是……不大舍得这人间。”
绿杳叹气:“你不舍得走,却又不敢当真停留。这样前瞻后顾,实在可笑。”
红袖一愣。
“红袖,我不像你,我不会像你。”绿杳定定地道。
红袖摸索着柜上斑驳而光滑的裂纹,说道:“是的,你不像我。你从来比我敢为。这一点,我向来不及你的。”
她上前两步,握住绿杳的手,做出一副恳切谈心的样子。
“绿杳,有些事情,不能够不同你说了。”
婆婆回来,见绿杳仍醍醐灌顶般呆愣坐着,冷笑。
“你同她说了?”
“说了。”红袖恭顺地答道。
“你也是大胆,这样的事情也敢告诉她。原以为你养她不过养个宠物一般,不料这许多年,竟真养出感情来了。”婆婆似笑非笑。
红袖依旧恭顺:“婆婆说的是。不过感情已经养出来了,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殒命,真是不舍。”
婆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绿杳依旧梦游天外,只觉脑子一团浆糊。
所谓因果报应,天理循环,原来是这样。
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却又无法否认。
千余年前的故事,无论如何讲述,总不似真实。
书生白日在诗文会上做了诗,仍旧意犹未尽,晚上独自在家,铺宣在案,挥毫绘下一幅牡丹图。他本是爱花成痴的人,盯着自己所作之图,又想起白日里见过的那一株绝品牡丹,不由得恍惚起来。
蓦地一阵妖风起,风过之后,书案前多了一个怯怯的女孩子,浅绿的衫子,肤色晶莹。
书生大惊,倒没往妖鬼上想,只道是哪家走失的孩子。他心甚仁慈,见这女童神情虚空,便问她姓甚名谁。
女童茫然望他,道:“我饿。”
书生怜悯之心大起,忙取来馒头咸菜,摆在她面前。
女童却不伸手,只道:“我不吃这些东西。”
书生摸了摸囊中,尚有十几枚制钱,笑问:“你想吃什么?”
女童道:“我想吃什么,你便让我吃么?”
书生道:“你尽管开口。”
女童冷笑:“我要吃的,便是你。”
万物皆可为妖。然而成精变人,终须一个契机,一缕精魂。那书生爱花成痴,他那一首诗,便成就了绿杳的第一缕精魂。
那日合该书生走运,值夜的云德天君正在附近,察觉妖气便即刻赶到。然而书生的精魂已被成精的绿牡丹吃了一半。云德天君将牡丹花妖罩在掌中,正要除去,那奄奄一息的书生却出声阻拦。
是我情愿让她吃的,不要责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