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在这条巷子最里边,只有三间房,都极小无比。
后来因为她妈输钱,就把两间房都抵给了别人,只抵了一万块钱,就等着这一片拆迁时分钱。
所以她家目前只剩了一间房。
这是一间破旧的小平房,杂物都堆在门口,推开门就传来一阵腐臭味,房间内暗不见光,房间内只有一张双人床,因着年代久远一翻身还会吱吱呀呀的响,她提脚进屋,未料有重物被撞倒在地上,是酒瓶。
她弯腰把瓶子挪开,走了几步就听见床上的人不耐烦道:“买个菜都这么慢,你跟我一样腿断了啊!死老婆子。”
尚研沉默着走了两步,开灯。
明亮的白炽灯照在凌乱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破旧。
“还没天黑呢开什么灯!开开开开就知道浪费钱……”男人骂骂咧咧着扭过头来,看到直站在那里的尚研,他顿时噤了声。
沉默几秒后,“你怎么回来了?”
尚研站在破旧的小房子里,语气淡漠,“来看看你们死了没。”
“托你的福,没死。”男人语气也变得恶劣,“看完了就滚吧。”
尚研往后退了半步,眼尾上挑,嗤笑道:“确实也是托我的福。”
不然早死了。
“哪个天杀的给扔了一路的玻璃渣?扎到老娘的鞋谁赔啊?别让我逮着,不然老娘到你家蹭吃蹭喝去!”女人一边骂一边进屋子,把菜篮子往门口一放,“天杀的。菜价又涨了,成天涨涨涨,当这老百姓家里都是开金矿的啊,迟早要涨死……”
女人看到站在屋里的尚研也噤了声。
良久之后,她颇为尴尬的把脸侧的碎别到耳后,迈着小碎步走了几下,“你来这儿做啥?”
“看看。”尚研说。
没什么好去的地方。在大城市呆久了,连自己都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
于是坐了26个小时的火车到这里来看看。
“有啥好看的?”女人说:“我们还没死呢。”
“我知道。”尚研的语气出奇平静,“你们又去赌了?”
女人抬了抬眼皮,拿出扫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用不着你管。钱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我们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尚研低头沉默,从自己的书包里拿了一沓钱出来,“换间房子吧,别赌了。”
女人走到门口的背影一顿,床上的男人也咳嗽了起来,“长本事了啊,都教训到老子娘头上来了!我告诉你尚研,别以为你老子断了一条腿就拿你没办法,你要是不乖,老子有的是办法教训你!”
尚研把背包重背上,“那就再断一条腿。”
说完之后毫不留情的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在路过女人身边时顿了下,却也没停下看她一眼,决绝的离开那条幽暗的巷子。
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她走过那些脏污,走过幽暗。
径直走到旁边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孩子里都不认识她,看着陌生的她怯生生的往后躲,只有几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认出了她,一路小跑到她面前,笑着喊:“尚研姐姐。”
“院长呢?”尚研问。
“在屋里。”
老院长年纪大了,孤儿院全靠几个义工照顾。
有很多都是从这里出去,在读完高中或初中自愿回到这里的。
每年有很多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自愿捐钱回来。
尚研走到老院长面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顺带附了张纸条写上密码,和老院长寒暄了几句,尔后离开。
站在孤儿院门口,炙热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在这个城市待了近十五年,但走过的地方寥寥无几。
更多的是在幽暗的小巷里,听着无边际的谩骂,连写作业都是在巷子外坐在地上,字迹歪歪扭扭,然后院长就会把她叫到孤儿院去。
那里有课桌有零食,还有小伙伴。
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闭着眼选了个方向,打算漫无目的的走走,孰料刚迈了一步,后面就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喊声,“尚研姐姐!”
尚研顿住,回头,女孩儿穿着白色的宽大t恤,细白的胳膊露在空气中,笑着朝她挥手,仿佛看到了年少的宋清漪。
她会这样笑着朝她跑来,尔后两人抱个满怀。
“尚研姐姐,院长让你签了名再走。”女孩儿把手里的本子递过去,“给我们院捐赠的都要写名字的。”
见她没反应,女孩儿又拿本子戳了她一下,“尚研姐姐?”
尚研这才回神,冲着女孩儿露出一个笑容,“阿清……”
女孩儿愣了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尚研姐姐,我是暖暖。”
尚研的眼神有片刻失焦。
几分钟后,她才看着女孩儿笑了下,“不好意思。”
在低头签字的那一刻,眼泪落到了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