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不要任性!”百里青衣声音更加严迫,两臂由两侧环包住她,不忘伸手缘着她小臂夺过她的缰绳。
“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险境,殷悟箫怎肯轻易放任他夺取对马儿的控制权,自然是拼力抵抗,一阵狂扯之下,驽马再也承受不了背上过沉的重量和山路上凸凹不平的障碍,由原本正常的马速转为狂奔,马头高高扬起,想要减轻背上的负担。
殷悟箫惊慌尖叫起来,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温顺的马儿为何会突然暴躁起来,身侧的景物急速掠过,没有凭恃的她险些从光滑的马背上滑下,幸亏一条沉稳的臂膀坚定地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并将她牢牢固定在宽厚坚实的怀抱中。
然而即便如此,狂奔跳跃的马儿仍颠簸得她五脏六腑搅作一团,几乎要吐出来了。
“百……百里青衣!”她几乎要陷入眩晕,缰绳早已从她手中滑脱,她不自觉地伸手紧抱百里青衣的一只手臂,以保持自己的平衡。
“你敢擅自骑上驽马,怎么不敢自己承受后果?”百里青衣声音冷肃,带着满满的说教。
“你……”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只顾骂她。
心中霎那间涨起无限委屈,傲气的性子哪容的他占尽一切道理,殷悟箫心一横,索性拼力挣开他的护持。
她就是跌死,也不要听他的说教!
“箫儿!”好容易控制住缰绳,却未曾设防她会妄顾自己的安危脱开他的臂弯,百里青衣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娇小的身子晃了一晃,从他的怀中溜得空子跌下马去。
胸口狠狠一震,他再也管不了狂怒的马儿,身形迅速跟着她倒下的方向弯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收入怀中,并在落地之前险险地提了一口气,翻转了身子,再不轻不重地落在地面。
整个人被震荡得七荤八素的殷悟箫,在眼神终于能够聚焦之时,第一个映上眼帘的便是百里青衣温文尽失的凛冽面孔。
她愣了一愣,刚才在马背上背对他还未发现,他的神情实在是出离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然而下一刻百里青衣已在她耳边沉声道:“你若是不在乎自个儿的命,何不早说,我便省了许多心思救回你这条命。”
殷悟箫呆呆看着他。
她没看错,他身边辐射着浓浓得怒气,只是被他压制得相当好。他还真是在骂她?
“我……我不曾求过你救我!”她嘴唇苍白,颤声驳斥。
“哼,可以不救的话,我又何必费事!”情不自禁的冷语中蕴含的不豫与担忧连百里青衣自己也未察觉。
然而这句话却一击命中了殷悟箫原本就脆弱的心结。果然,他救她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么,救她也不过是出于对整个江湖的一份责任么?
“你任性妄为,方才的行为,哪里有一丝的理智?简直和好勇斗气的娇气千金无异!”百里青衣步步紧逼地指责,眼见她毫不顾自身安危地纵身上马,他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本以为她一向沉稳冷静,从不鲁莽,不料却仍有理智尽失之时,这……这让他如何放心?
殷悟箫因他的指责倒退一步,螓首沉下。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多么任性,是啊,就好像她殷悟箫就应该时时大方沉着,高贵不可侵犯一般,难道她就没有任性的权利?难道她就不能伤心么?天底下谁有有资格指责她任性,唯独他不行,因为害她伤心之人,正是他。
是啊,她因他,而伤了心。
紧闭了闭细长的凤眸,殷悟箫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传说是江湖上最完美的男人。
可是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仿佛没有心一样,完美得……不属于她。
她知道,他今日来,根本就没有留下她的打算。既然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又何必再来见她最后一面呢?
“你……你……”她低着头,“你”了半天,终于轻轻吐出一句话,话中,透出她无尽的不敢明言的哀怨:“你放跑了马儿,叫我如何回去?”
百里青衣俊容遽变,似是勉强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嘴唇动了动。
今日放她离去,对他而言,又岂是易事?
正要出声,眼角余光却瞥见乔逢朗赶到。
“箫儿!”乔逢朗直冲过来。
殷悟箫浑身一颤,然后,她轻轻,轻轻将被牢牢掌控的右手自百里青衣手中抽离。
“逢朗哥哥。”她转身,走向乔逢朗,却始终不敢抬头。
※※※
水红色丽影消失在马车车门之前,终是忍不住顿了一顿。
“青衣公子,千万记得来喝一杯喜酒。”殷悟箫柔声说着,仿佛割舍着什么。
单马驾的马车缓缓驶去时,百里铁衣才敢凑上来,试探性地叫一声:“大哥?”
百里青衣没有回应,兀自面容复杂地紧盯住自己摊开的手掌,掌中空空如也,似乎遗失了什么不该遗失的东西。
少顷,他转身离去。
“大哥……”百里铁衣皱眉跟在后面。他是不太晓得他这肠子九曲十八弯的大哥在想什么啦,只是,他的背影,实在有些落寞。
谁棹满溪云
炎光销玉殿,凉风吹凤楼。
雕辎傃平隰,硃棹泊安流。
金华妆翠羽,鹢首画飞舟。
荆姬采菱曲,越女江南讴。
胜声翻叶静,发响谷云浮。
良时时一遇,佳人难再求。
镜中花颜,般般入画。
殷悟箫拈起一支绣凤金步摇,皓腕一翻,斜插入高高盘起的云髻,一端仍在轻轻摇晃的金坠,衬着她凝脂一般的雪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