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千年前的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红月如血,整个苍穹都被染红,透着妖异的猩红光芒。
叶言学静静立在苍穹尽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因为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
那温柔的、总是对他微笑的、给他甘泉浇灌、给了他骨肉名字的温凉。
此刻正在安宁而坦然地注视着他。
一种难以言说的巨大悲怆如山洪海啸般朝着他兜头压下来,痛得他几乎必须弯下身子才能缓解,可叶言学却没有动,事已至此,他想,必须扛住。
那千年的时光被扭曲,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无论他有多么的抗拒、多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地感受到:千年前,他就是熙照。
那些经历过的,令他生过也死过的至极的残酷与温柔,永远无法跟他割裂开来。
在这一天,他立于天神居住的苍穹之巅,亲手结果了违逆天命的神主温凉。
已经登顶天神之极的神主没有反抗,没有一丝挣扎,泰然地被结束了永生——世上生命求而不得的不朽。
“我已经……失望至极……”神主疲惫地叹息。
他的神魄慢慢地从胸口的大洞飞散而出,流淌进身边漫天的银河中,成为闪烁着绚丽光芒的微尘。
可他的语气依然温柔而平静:
“熙照,你是我创造的,如果我要对你负责……理应现在也把你带走。这个世界太糟糕了,我为神主万亿年,所见不过是苍天
狠戾、众神冷漠、凡人贪婪苟且,妖物嗜血残暴……生灵可救,却不可赎。随我一起走吧,熙照。”
叶言学艰难地看着他,他明白自己这具属于神木熙照的身体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要扑上去捂住神主温凉不断涌出神魄的命门,但熙照一动都没有动。
他曾经叫他天神,叫他父亲,叫他主君,但到最后这一刻,百感交集却只干巴巴地唤出一句:
“温凉……”
“嗯?”
“温凉……”
神主笑了,目光仍然是宠爱的:“到底是个傻木头,怎么就只会这一句?”
“你不要死……”
神主一愣,朗声大笑起来,“说什么傻话,你知道的,我不死,这世界会毁在今夜。所以,你才……不惜代价一定要重返天界,回来杀了我不是吗?”
天穹尽头的微风卷携着世上浓烈的血腥,却也带着神主温凉那由世间芳华汇聚的魂灵的芬芳,闻起来竟是动人的。
“熙照,可你救不了这个世界。”良久,神主才缓缓地道:“我虽身死魂散,但我的诅咒不会破除,这个世界即将陷入万万年疾病瘟疫离散与煎熬的业火中,天命会眼看着它选中的天神之主诅咒它创造的生灵,眼看着那些生命在漫长的折磨中尖叫着疯魔……”
他说着,竟然露出个畅快的笑容。
“不过它应该也不会痛心,因为天命从来无情无心,它也从未爱过它创造的生灵——这是一句真话,记住它,熙
照。”
神木熙照怔怔地望着他,这双与神主何其相似的眼睛里满是哀痛的怜惜:“如果……如果我可以证明您是错的,那……您可不可以,放过自己?”
神主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一手浇灌成长的幼苗,原来已经成长为一株可以忤逆自己的大树了,可惜,依然天真到愚蠢的地步。
“这么说你想重蹈我的覆辙?满怀期待地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将万物视作草芥的苍天,抵抗那些冷眼的天神们,帮助那些心中只有自己的凡物们,但到最后失去一切,承认自己的可笑然后再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