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叶言学三人避开营地耳目,他又去和顾长屏告了个别,行至远山才准备启程。
“蘭殿下——”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叶言学谨慎回首,只见那尚未完全复原的斑斓无双披着薄氅,脸上已不见一丝病色,很明显她是用灵力强力压制着体内的创伤。
斑斓无双在他不远处站定,肃然道:“灼华有物,想助殿下一臂之力。”
叶言学正诧异,这无双掌门已然动灵,那天下闻名的灵兽空待携罡风现世。
“这可不行!灵兽是你的外结灵力,如果灵兽受损等于损了你的灵力,本体会受创的!”
斑斓无双不语,庄严的面容写明了固执。
“你现在还有伤在身,我实在不能用他人安危去冒险,无双掌门的心意我领了。”
斑斓无双道:“身为灼华掌门,有责任守护叶氏一脉。即便我不配做掌门,杀不了雪暴,至少能用灵兽供你驱驰。”
叶言学哑然,良久后沉沉叹气,他嘟囔起来:“灼华山怎么回事啊,是强人的特性吗?总是被往事所累,脱不去枷锁,也不想着解脱。”
斑斓无双微怔,灰蓝色的眼里有些迷惘。
“无双掌门,其实有些事旁观者反而容易看得清明……昨日之日不可留,现在,你才是灼华名正言顺的掌门,你才是白梧尊上的真传弟子。前尘往事已不可更改,而现在可以把握……或许尊上伤得太深,久久不能获得平静,但你也
是他的徒弟,他一定明白。给他些时间吧……”
斑斓无双没有说话,只寂静无声地看着他,夜风萧索,吹着她未及好好梳理的长发。其实她从叶氏皇族还在时就不喜欢眼前这位被宠上天的四皇子,但不是因为他毫不费力就能获得千宠万爱,也不是因为他偶尔跑上灼华山闹得满山不得消停,而是因为她那时就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某些近乎诡异的聪慧。
他用一种吊儿郎当的方式,默默洞悉着一切。
无论是她对雪暴耿耿于怀的恨,还是对师父近乎疏离的尊重,不都是因为那份求而不得吗?
原来他只用看那么一眼,就能全都明白……
可该明白的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无论是她,还是白梧。
意料之外的,从肯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破绽的无双冷酷,竟然无望地掉了泪——
她站得笔直,眼神很冷,透着已死的决然,没有半点凄楚。
就连哭也哭得刚硬威严。
“我不再等了。这是多年前就已经明确的事。蘭殿下,你可知半生失望是个什么滋味?”
她垂首,闭住了眼睛,长发倾泻下来遮挡住她一贯肃整的面容。
终于泄了凄凉。
“雪抱说得对,他是个赝品,我却连赝品都算不上。”
月光凄寒,叶言学被这场景震撼,他慧极,从斑斓无双对峙雪暴时失去理智的情状到她与白梧的疏离感便知道了这位灼华掌门的心。
旁人的话总是轻巧,他自觉失误
,恩恩怨怨,原谅与不休,他没有亲自尝过那些辛酸又有什么资格去劝慰?
“是我失言。”叶言学俯首,“但灵兽于你的安危关系重大,我断不能收。叶言学今日告辞,望无双掌门,看顾灼华,照拂东界大陆。”
他转身,身后的人也没有再说一句,叶言学有些索然地想:这世间的执着纠葛,无法原谅的恨,纠缠不休的怨,要么像他这样浪荡不羁,要么就落入俗套,苝欢说想感受没有受过的暖,但为人苦楚流离,每逢生长便是被迫告别,其中的暖又有几分呢?
他上前轻轻拉住掠景的手臂,有些疲惫地闭住眼睛。
掠景了然,另一只手提住孱弱的祭司,灵流窜起,三人消失无踪。
斑斓无双伫立在原地良久,最终还是举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