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来。”
我转过头去看她。
她穿得跟昨天一模一样,浑身精致、漂亮,只是袖口上沾了水,眼圈微红。
她用那裹着羊皮手套的手一绕,一条项链绕过了我的脖子,那是她的吊坠!
她为我系吊坠,牛乳般的下颌离我很近,高领毛衣之上,有着淡淡的青色血管。
她身上真的好香,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僵硬了:“为什么给我?”
“我没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对不起。”
“你不需要给我什么——”
突然,柔软的触感从脸上传来。
我怔愣地用手背贴脸,而她已经后退了一步,微微垂头,睫毛低垂:“暄暄,不好意思打搅你了,谢谢你收留了我一晚,拜、拜。”
她没有说再见,就这么悄声打开门,走了。
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我想,她肯定什么都知道。她敏感地发现我对她冷淡了,所以她变得乖巧,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变得客气了,她想着没钱付房费,就把自己唯一值价的项链给了我……
不、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该走了,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缘分。
又过了几天,我居然收到了一家知名外企的面试邀约,我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职位是某总监办公室助理实习生,最神奇的是……我真的没有投过这家公司的印象……我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种世界500强外企,这种地方的实习生一般都是国内外知名院校的研究生……怎么会轮到我……
那可能是捡了狗屎运,无论如何先去面试了再说。
而面试竟然也挺顺利的,对方就听了下我的自我介绍,问我能不能接受外企的强度,接下来就直接让我面见总监了。当天就给我发了offer。
整个过程简直跟做梦一样。
这份工作跟之前的工作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我莫名就过上了每天坐在摩天大楼中工作的白领之一,每天都在学习用英文发邮件,如何做海报,如何定会议室,如何组织活动,如何给总监定机票、报销、更新人员名单、购物、教总监中文、端茶送水……
——当然,做梦是会醒的。做了大概一周,我就发现这种工作带给我的压力比之前更大。
首先,实习生月薪也就三千。但是在这里工作的实习生似乎家里都有矿不缺钱,中午随随便便一个外卖就要三十,随便参加一个活动就要七八十,打个车也是三四十。这还是明面上的。一旦参加活动,就需要各种服装,需要妆容,都需要投资的。而等待工资的过程中,我只能继续刷花呗,我只能不断拒绝社交。
其次,我这只混入一个普遍高学历公司的菜鸟,是真的有些格格不入。无论专业知识、人际技巧还是一些生活的方方面面,我都显得那么low。比如德国上司跟我同坐一间电梯时,我是真尴尬,德语完全不懂,我在酒吧用的那点英语在专业领域就差远了;人家实习生手里拿的都是高端笔记本,做视频的时候顺畅丝滑,我五年前买的老年机早就退役了,我只能用公司自带的电脑,每次做海报做视频都是一边百度一边做,电脑还卡死;开会由于外国人太多,大家只使用英语,我真的跟听天书一样,一旦问到我,只会尴尬;其他实习生会聚在一起探讨自己的母校,研究生毕业写的什么论文,疫情如何影响机票价格,什么花了三万才回国,他们都是国内外顶尖院校出来的硕博士生,他们听说我就一本科生时都相当惊讶,还问我是不是走了关系。
我也很诧异啊,为什么会选我?
但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想干了就辞职,这么好的机会,咬牙也要继续坚持。
偶尔,或许是因为大姨妈,作为一只底层蛀虫实在是无法适应新工作,我情绪会非常不稳,那种时候,我会躺床上对着空气骂殷子夜:混蛋小子,那天你为什么要吓我?你知不知道瓷砖有多硬?我的膝盖有多疼?明明做错了你为什么不来道歉?你为什么要攻击雅雅?你没有嘴巴吗为什么从来都不解释?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接受我就这么难吗?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不出现?你这个傻瓜、胆小鬼、偏执狂、变态!
可是他依然没有回应啊,那种时候,我会开几听啤酒企图灌醉自己。可惜的是,啤酒那么难喝,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灌醉的。
我会把那些“贡品”拿出来,数落自己有多傻。床底下,有我给他屯的星空灯(给总监女儿买的,买一送一)、香包、帽子、全新贴纸、一套花了我99元的睡衣、价值5块钱的42码拖鞋……厨房冰箱里放了5个小蛋糕,闻了闻,唉,不仅早窜味了,还硬了,扔了吧。
多少个夜晚,我仔细听楼上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我逐渐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或许已经不住在上面了。
明明说了要保护我的……
骗子!
-
夜晚,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暗黄的花纹。
飞蛾那么小,在光晕中的影子却像是猖獗的魔鬼。我盯得越久,那些静止的花纹看起来越诡异,像是会动的眼睛。那些或大或小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眼睛,越来越多,形成了皮肤,看着像是人,像一个蜷缩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