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个身形壮硕,穿着绯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蠹蠹的,走进二堂院门。
每走一步,他胸前那方双云雁官府补子便跟着微微的颤动,越显得云雁们大展开的羽翅雪白无瑕,振翅欲翔。
云西打眼细细观瞧,只见那人脸型很是奇特,前额微凸,下巴略翘,本来颇有几分喜感,但是生生被他那双细长吊梢眼,整出了几分阴险狠戾的气质。
他的眼睛时时都像是眯着的,若是旁人粗粗一看,便会觉得那人高傲非常,眼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人。可若是稍加细看,你就会现,他眼底寒光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云西的心不觉咯噔一声。
虽然她古代知识较为缺乏,但是此等常识,云南早就着重给她普及过。
所以从那人红得深沉,红得刺目的傲然官服上,也看得出来那人身份。
大明官场,四品朝服便是绯色,补子便是两只相对飞旋的云雁,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兖州府知府的身份,早已昭然若揭。
堂中众人见了来人,都不觉站起了身子。
望着院内光景的符生良见了那人先是一愣,随即极其不情愿的站起了身子。却是其他任何表示下级见到上级的兴奋,礼敬都没有。
云西挑了挑眉,符生良的表情基本可以用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句诗来形容了。
云西倒还没有符生良那般如临大敌。
在捉到菱香姐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便做出了各种预测打算。
而此种情形,总归也是在她的演算中。
很快那绯衣知府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到了大堂之中。
他先是看到了坐在侧位上的秦千户,与安司长,直接打手抱拳一揖身,礼貌说道:“兖州府,知府王金年,见过两位大人。”
秦千户与安司长亦拱手回礼,并报了自己名号职称。
毕竟一个知府正管着下县知县,符生良就是骨头再硬,面对上司也要表示出应有的尊重。
他几步走下大堂,来到王知府面前,脸色铁青的行了礼,“属下符生良见过知府大人。”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但是云西就是听出了符生良咬牙切齿的不忿劲头。
见过礼后,秦千户才为仰着下颌,轻蔑的打量着王知府,冷笑着说道:“听王大人方才之言,可是要继续之前兖州府府署官员白染未竟之事?”
秦千户突来的倨傲,叫王金年不由一愣,鼻翼两侧皮肤一紧,拱手一礼,有些尴尬的笑着,道:“方才本官并不知两位大人也会在这滕县县衙,言语间冒犯唐突,还请秦大人、安司长宽谅则个。”
秦千户抬眼扫了扫王金年身后带着一众衙役,视线越的冰冷,“兖州府官员衙役收受贿赂,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枉故朝官性命。我们南镇抚司本就直接面向圣听圣裁,若是王大人想在秦某人面前,做杀人枉法的事,我秦某人便是第一个不答应!”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降到了最冰点。
恭敬站在一旁的云西在心里暗暗打量。
要说兖州府知府的官位实在不算小了,不可能跟那个屁大点官,四处受限,八面逢迎的小白染般愚蠢吧?
难道这个王金年,竟真想明目张胆的与一个青楼站一边?
云西皱了皱眉,在她的筹算中,会想到菱香姐暗通了官府,还会来收尾。但一出手就是知府,这其中怕是绝不简单。
王知府脸色登时就垮了下来,“秦大人此话怎讲?下官不过是按照大明法度,要符知县依例交出审案权,并带着所有文书证物,去兖州府交接问话。怎生的扯得上杀人?又哪里够得着枉法?”见气氛一时之间过于紧绷,王知府又缓了缓表情,玩笑一般的睁了睁眼,环视着四围道,“秦大人也莫动气,如此大的差池,本官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秦千户嗤然一笑,道,“前有钦差钱大人,后有我这个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事急从权,一个案子都审不了吗?况且王大人,您这种杀热放火,毁尸灭迹的请法,也是太嚣张了。”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直白,有火药味十足。
云西不觉紧张起来,好像她正处于一场帮派火拼战斗生之前,时刻都要准备着保命逃离。
王知府听了秦千户的话,脸上登时一片火红,尴尬的咳嗽了声,缓了片刻,他转了视线,打量了周遭环境一番,终于说道:“秦大人这话,本府是越的糊涂了。之前符知县进兖州申请,本府便觉出事情严重,又加上滕县接连生大案,甚至都惊动了路过的钦差,本府更是愧不敢当。所以才在休沐其间,下滕县暗访。之前下面突然传来急报,说符知县手下涉嫌一桩杀人案,更悚人的是,死者是我兖州府一任官吏。本府这才按程序派人传符大人进府议事,可是方才却有手下回说,滕县不仅扣押我府署传令,更要越规矩审案,本府这才就近急急赶来,虽不知两位大人已经秘密进衙,但也不会生出如此大的误会吧?”
秦千户抬手一指外面,“说得好听,义正言辞。既是请符知县到府衙议事,怎会带这么多兵士?”
王金年顿了一下,笑着解释道,“这次案子很复杂,不是一人一地一案,涉及太广,这些人手本是因着符大人竟也被牵连进人命官司中,本府不得已要广派人手,重把符知县所有的取证环节走一遍,以验案情真实。”
王金年眼角余光冷冷瞥了符生良一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之前,连着传话的官员,本官也不过才派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还是赶车的马夫。我兖州府突官员死于非命,桩桩证据都指向符知县,怎地本官传个话都不好使了?”
秦千户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把之前扣押的兖州官兵都带上来。”
不过转眼的功夫,在锦衣卫与滕县衙役的共同押制下,之前数十名兖州兵士依次列出。
白染也在其中。
王知府立时看傻了眼,大叫道:“白染!就凭着你一个小小传令官,怎的可以调出我兖州府这么多官兵?
白染登时跪在了地上,求饶道,“大人饶命,这次案子属下是收了菱藕香一些银子,这些官兵很多都是假扮的,给属下十个胆,属下也掉不出这么多官兵啊!”
王知府立时大怒,“你个恶吏,你以为假扮官兵,罪过就比调出官兵小么?如此胆大包天,悚人听闻的恶行,本官的乌沙都保不住!”
之后王知府又转向秦千户,“秦大人,这个案子如此复杂,必须严查,此时牵涉事物已广,在在滕县查诸多不便,而且已经严重涉及我兖州府内务,必须要提升至兖州府审理。况且此时济南府也传来消息,如此重案,山东提刑按察使已经惊动,正派专人赶往兖州府督办。”
云西不由得心下冷笑一声,拐了这么大一圈,这王金年竟然又拐回到带案子上移兖州府的话题上,真真是个老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