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吓了一跳,担心自己误伤婴儿,正要探头去看,一只手忽然从后头拉住了他的胳膊。赵钰猛然回头。木苒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他身后,她摇摇头,示意赵钰不要上当。赵钰点点头,将怀里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女孩交到木苒手中,自己则重新面对坍圮的石墙,俯身钻了进去。木苒抱着小女孩在石墙外等了一会儿,便见到赵钰拖着只红牛人脸的凶兽走了出来。凶兽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显然已经没了生气。木苒说道:“这是猰貐,它很狡猾,总是以婴儿啼哭的声音来削弱人类的警戒心,进而达到吃人的目的。”赵钰对此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来了?”木苒笑道:“人已经聚集起来,奶奶会带着他们先逃出去,至于我,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每一次都等你来找我,这一次,我自己来到你身边。”☆、66“这一次,我自己来到你身边。”木苒看着赵钰,眼神里的光芒几乎令赵钰目眩神迷。赵钰看着木苒,有点想笑,又忍不住板起脸,“你说真的吗?”木苒忍俊不禁地瞥他一眼,“想笑就笑,何必憋着。”赵钰张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可小女孩还横挡在他们中间,木苒扬扬眉,赵钰笑着放下手臂,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木苒低低笑出声,说道:“我先把她送走,马上回来找你。”赵钰点点头,叮嘱道:“小心。”木苒抱着小女孩,很快隐没在房子间的暗影里。赵钰跑出狭缝,他记得只要再拐过几栋房子应该就是兆族人每次集会的小广场,小广场之上,就是最先被炸毁的木家房子。当赵钰穿过所有房子站立在广场尽头时,谢泽已经安然等候在那里许久。他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青年才俊风流倜傥,与赵钰隔着座小广场遥遥相对,四周是滔天的盛焰和气浪,以他们俩明面上的身份,都市写字楼或者歌舞升平的豪华酒店似乎才是他们的最佳相会地点。“别来无恙,赵钰。”当谢泽以人的形态出现在人前时,谁也想不到他的真身竟然会是那样一只庞然大物。赵钰笑道:“我应该说一句多谢盛情款待吗?”谢泽缓缓走近,赵钰也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两个人在相距十多米远的时候同时停下脚步,谢泽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弹出一根后,客气地看向赵钰,“你要吗?”赵钰摇摇头,“吸烟有害健康。”谢泽叼着烟,擦亮一根火柴,微微低头点着烟。赵钰笑道:“到现在还在用火柴的人,一般都比较矫情。”矫情的谢泽笑了笑,说道:“季芳一心一意想要借用其他三神的力量,我劝过她这样只会事倍功半,可是她就是不听,她有时候真是固执地叫人抓狂,对吧?”赵钰偏过脑袋,学着谢泽的语气,冷笑道:“我和你们好像没有那么熟,对吧?”谢泽呼出一口白烟,突然说道:“季芳想要毁了这个地方。”赵钰点点头,“我看出来了。”谢泽也点点头,双目在跳跃的火光中显现出兽性的欲望,“既然如此,你应该也不介意我让我的手下拿点回报吧,毕竟烧杀抢掠,也是件体力活。”赵钰冷笑道:“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擅长和一只伪装的畜牲沟通,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变回白泽的模样,这样我等会儿杀你的时候,比较不会心慈手软。”谢泽猛吸了一口烟,手指轻弹,让烟灰随风散去,“赵钰,只要你愿意站到我们这一边,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财富、权利、地位、甚至是木苒,你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神,高高在山,睥睨众生。”“不好意思,财富、权利和地位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我已经享受过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余下的几十年生命里继续享受,至于木苒,她永远不是你能给我的东西,她是需要我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带到身边的宝物。”赵钰说到这,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道:“你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我和我弟弟并不想成为新世界的神,我们宁远留在旧世界,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谢泽沉默片刻,淡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们注定是敌人。”“不,我的对手只有季芳,她曾经赢过我,至于你,”赵钰轻慢地摇晃脑袋,“你和那些愚蠢的兆族人一样,不过是季芳私欲底下的一粒棋子,随她摆弄,听她调遣,你不是王,你何来的地位与我对立?”谢泽的眼角跳动了两下,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僵硬,“她是我的女人。”赵钰嗤之以鼻,“谁睡了谁还不知道呢。”谢泽沉默。赵钰微笑道:“谢泽,在季芳的故事里幻象自己是男主角,你注定要以悲剧收场。”谢泽扔下手里的烟蒂,脚尖用力地将它碾熄,一束刺眼的白光从谢泽的胸腔里涌出,赵钰伸出手掌遮挡亮光,倏忽间,白光散去,赵钰放下手,眨眨眼,满意地看到广场上的谢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只熟悉的白泽。通体荧白,似羊非羊,似牛非牛。赵钰站在火场中间,一动不动。白泽绕着赵钰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它刨着后脚,猛然朝赵钰俯冲而来,白光带动气流,竟然在白泽的周身卷起暴风雪般的寒气,正面冲击向赵钰。赵钰纹丝不动地站着,只有垂在身侧的右手掌微微动了两下手指。白泽卷着暴风雪冲到赵钰面前,赵钰脚掌前的土地忽然如皱褶般松松叠起,土地如波浪般涌动,下一秒,无数道钢铁之墙在白泽和赵钰身前倏然建起。轰!轰!轰!白泽接连撞开数道钢墙,在撞开最后一堵钢墙时,白泽怒吼:“赵钰!!!”钢墙破碎,赵钰却不再墙后。“白泽,愤怒会蒙蔽你的眼睛。”赵钰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带着森冷的戏谑意味。白泽猛然抬头,惊见半空之中,赵钰的背后竟然无端生出两只泛着金属光泽的翅膀骨架,它们带着他盘旋在半空中,如看戏一般看着地面上的白泽。白泽惊骇之情溢于言表,“你觉醒了?杀了丁春销真的能让你觉醒?”赵钰缓缓落回地上,背后的金属翅膀转瞬消失,他转了转脖子,笑道:“你错了。”白泽怒道:“强烈的情感促使觉醒,你们都验证了这一点,难道不是吗?”“错了,”赵钰面不改色地否定道:“真正让我觉醒的不是愤怒,而是理智。”白泽冷笑道:“哼,你也是个冷血的家伙。”“金属的确是冷的,但是它们之中也有燃点极低的种类,”赵钰双手握拳,眼神冷酷无情,“一旦把它们点燃,后果自负。”白泽是上古神兽,当它愤怒到恨不得将一个人剥皮拆骨的时候,就连他周边的空气都会相应改变。赵钰看着白泽身上的白光寸寸增长,每一根毛发的顶尖都凝结出晶莹的冰晶,以它的四脚为中心,周围的土地由最初的细细颤抖演变成越发剧烈的震动,然后赵钰便发现,原本还平静的夜空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云层间不断传来沉闷的雷声。第一粒雨滴落到赵钰的鼻尖上时,白泽仰起头,它的吼声惊天动地,几乎要填补整个宇宙洪荒的无边空洞。赵钰最开始只是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紧接着他感到耳朵里有点痒,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指尖粘腻,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指尖是湿润的血液。有温暖的液体从他满胀的鼻腔里流了出来,他伸手去擦,果不其然,手背上再次沾满鲜血。白泽的吼声还在继续,赵钰头晕目眩地有些站不住脚,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脚下的大地逐渐裂开一条细缝,赵钰低下头,看着那条细缝越扯越大,膝盖边的细小尘土像热锅上的沸水滚烫跳跃,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条大地裂痕所吞噬,他会在无边的黑暗里渐渐失去活着的气息,到最后,他会失去一切,失去木苒。这样的事,怎么能被允许发生?赵钰瞪大眼,白泽的声音充斥在他的大脑里,他逼迫自己放下捂住双耳的手,双掌向下,用力撑在大地上。一直颤抖的地面忽然静止下来,就连白泽的声音也从世界里剔除出去。平坦广阔的地面上忽然亮起上百道银光,在每一束银光之中,都会有一把剑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赵钰抬起头,上百把剑在半空中纷纷调转方向对准前头的白泽。赵钰一眨不眨地盯紧白泽。数百把利剑破空而出刺向白泽。白泽身上的白光和冰晶让它看上去像是被裹进蚕蛹的巨物,利剑刺向蛹层,发出帛锦被割裂的声响。簌簌簌。剑与蛹的较量,一时之间,被大火包围的广场之内,白光耀眼。白泽的吼声还在继续,大雨倾盆而下,从赵钰耳朵和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血液滴入湿润的泥土,染出一片浅红的痕迹。火光外头,木苒的身影被热浪扭曲,她着急地向赵钰奔来,喊出口的话却被瓢泼的大雨所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