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耽誤秦放鶴讀書,秦山便主動跳出來添油加醋地說,越發把當日情形描繪得驚險離奇了不止十倍,引來陣陣驚呼。
分明他本人不在現場,可卻講得繪聲繪色。
眼見版本日益離奇,當事人本人聽了都有些臊得慌,然而,村民們卻依舊如痴如醉,滿臉都寫著我信。
一個人敢說,所有人敢信。
就……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冬日漫長,村民們無所事事,見秦放鶴讀書讀得有聲有色,如今竟能跟縣太爺說上話了,若干村民也動了心思,想著能不能像秦山一般跟著他學書識字。
「哥兒,這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你既教了小山,要不把我家那個也帶上?」
「是呢,也不求什麼,好歹識幾個字,日後有個大海那樣的營生就知足了。」
秦山不以為然,你們能跟我比?
哪怕都是羊,我也得是頭羊!
鶴哥兒是要正經用功的,等閒時我都不愛去擾他?怎能叫他再做這等活計!
故而不帶秦放鶴開口,他便再次跳出來說:「我也會,我先教給大家背書,把那《三》《百》《千》都背熟了再說旁的。」
讀書識字聽著風光,實則是個枯燥乏味的苦差事,各種辛酸只有當事人自己能體會,秦山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把這種辛酸轉嫁他人。
從秦放鶴身上,他不僅承襲到了知識,甚至也無師自通地接過了「撕傘者」的榮譽稱號。
於是大年三十一過,秦山還真就帶著一幫孩子讀書。
小孩兒哪有什麼定性?短短三天過去,果然不出所料,就有孩子坐不住打了退堂鼓。秦山也不放棄,徑直跑到人家家去,堵在門上強行教學,逼得孩子嗷嗷直哭,他卻樂在其中。
嘿嘿,你們也有今日!
秦放鶴得知後啼笑皆非,卻也感激秦山幫自己分擔,不然鄉里鄉親的,還真不好回絕。
能教一個秦山,是因為對方的生理和心理年齡趨向成熟,短期回報率足夠高,但如果讓他現在就面對一群下到三歲上到十五六歲的幼兒和少年,絕對會崩潰。
現階段的他還沒有能力同時照應這麼多人。
於是每天上午秦山去教別的孩子背書,下午再來秦放鶴家裡學識字,非常充實。
現在他雖然會背了三本書,但還只是會背,並不認字,更不會寫字,秦放鶴便從最具故事性、味性和實用性的《千字文》開始,每天教兩個字,次日檢查,如此反覆鞏固。
等什麼時候這一千個字都會了,基本日常也就能應付了。
如今的秦山跟著出去見了幾回世面,也漸漸知曉讀書的好處,倒比以前穩重許多,也能每天安安穩穩坐一個時辰,一筆一划臨摹。
他自知天分有限,並不敢奢望科舉,便不捨得浪費紙墨,只以毛筆沾水在石板上書寫,倒也歡喜。
如此日復一日,轉過年來到了一月底時,秦山已經很習得六七十個字在心裡,也能勉強連接成句了,不禁十分得意。
縣試在二月初八,考生們需提前半月去縣衙禮房報名,相互作保,秦放鶴就想去親眼看看,也好為自己下場做準備。
上回宴會秦海已帶著他們走過一回,秦山便記得了路,可以單獨陪秦放鶴去了。
兩人照例先去鎮上秦海家住一宿,又向白家書肆的孫先生打聽乾淨便宜的住宿。
「也未必趕不回來,只想著萬一有什麼耽擱了,心裡有底,也不至慌亂。」最近雪化得厲害,路上滿是泥水,到時候若天氣不好,少不得在縣城停駐一日。
「不中用,」誰知孫先生卻擺手,斬釘截鐵道,「如今正是各地考生進城趕考的時候,又有帶著家眷的,也有生意買賣人,等閒客棧早就住滿了。」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笑道:「到了縣裡就是回家了,很不必外頭花冤枉錢,況且旁人見你們小小年紀,難免輕視訛詐,不如就去我家裡住。我寫一封信你們帶了去,與我渾家看過,保准舒舒服服。」
秦放鶴和秦山對視一眼,喜不自勝,「那自然是好,只會不會太過叨擾?」
「不妨事!」孫先生樂呵呵寫信,「正好我出來也有一月了,你們順道給我捎個信兒回去。」
秦放鶴便知這是他的好意,十分感謝。
次日兄弟兩個照例帶足了乾糧和水,直奔章縣縣城。
到了之後先去稱兩斤桃酥做見面禮,循著地址去了孫先生家,果然有個婦人應門,聽說他們的來意,又看過信後,便熱情起來,當即引他們進院子停放牛車。
二人道了謝,直奔縣衙。
縣衙一帶早就熱鬧起來,多有書生出入往返,有開具保單的,有交保銀的,還有籍貫不在此處故意避考的,鬧哄哄一團。
秦放鶴哥兒倆才到,就見一個如狼似虎的差役拎著個中年長衫丟出來,口中兀自罵罵咧咧,「當老爺眼瞎麼?頭髮都快花白了,也敢謊稱弱冠!」
秦放鶴一抬頭,正對上那人滿臉褶子。
「……」
咱就是說,你怎麼好意思的?!
大祿朝明文規定,過六十歲便不能再考,故而許多屢試不中者便會偽造年齡,有時父母官看他們可憐,偶爾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也不乏眼前這般離譜的。
秦山看了會兒便覺沒意思,又想起村里幾位嬸娘叫他幫忙捎帶鮮亮繡線,便對秦放鶴道:「你且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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