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如果他们还想快速有效地完成此行的任务,就必须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至少熬到2200,否则光是倒时差就要耽误他们不少时间。兰吉坎塔尔的家在比较偏僻的小镇上,等他们租了一辆车开过人烟稀少的公路,住进小镇外的酒店时,夕阳的霞光染红天际。他们分开住在三个并排的单人套房,迪恩在中间,左边是埃德蒙,右边是约瑟夫。饱受一天的舟车劳顿,约瑟夫只想先泡个热水浴。
当他把半个身子浸入温热的水里时,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他发誓哪怕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此刻也不能把他从浴缸里吸出去,尤其当这浴缸还是按摩浴缸的时候,他简直想与喷出的水与气融为一体。
缸壁和缸底的喷头像猫咪柔软的肉垫,踩过他全身疲乏的肌肉。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还在伍德家的时候,那时候的夏天没有这么炎热,午后躺在金黄的麦田里,淡淡的麦香掺杂着自然的土香,诱惑他不停地呼吸。睁开眼就能看到广阔无垠的蓝天。一阵风刮过,麦穗沙沙作响,白云徐徐飘动。
热气和水汽像个巨大的气泡将他包裹在其中,使他飘飘然。意识逐渐剥离,金色睫毛无助地颤动,下方的蓝色眼睛渐渐失去焦距。突然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可是显然,睡意又占据了上风,颤抖的眼皮终于挣扎着阖上。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约瑟夫没有在浴缸中醒来,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单人套房标配的床上,他确定他没有梦游的习惯。后知后觉的金发男人立刻警觉起来,背脊绷紧——他的房间被闯入了,他被人从浴室弄到了床上。下一秒,他安心地吁出一口气,不管是谁闯入了他的房间,这个人没有恶意,因为他被擦干身体,穿上内裤,被子一丝不苟地盖到脖子。但是,这个人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闯进他的房间,这对于他来说太不安全了。而且这个人非常奇怪,闯进来什么都没做,好吧,也许外面已经被翻的一塌糊涂了。不管怎样,他得出去看看,如果男人——他当然得是男人,否则抱不起他——还在,他得弄明白。
正当他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搜寻着能够当做武器的物件,卧室门被打开了,迪恩和埃德蒙双双出现在门口。因受惊而拱起背脊的约瑟夫惊讶地瞪着他们,然后他重重地吐气,一屁股坐到床上。“你们把我弄到床上的?”
“是门罗……”
“我好好地在享受人生极乐,你干嘛把我弄出来?”他语气不善地朝迪恩说完,看了看窗外,夜幕才刚降临,说明他泡了没多久。他因为莫名地被人从浴缸里拎出来而不悦。
“乔!”埃德蒙厉声喝道,“你差点把自己溺死了!”
约瑟夫畏缩了一下。“啥?”
“你睡过去了,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整个头都在水里。”埃德蒙激动地就要跳起来,“你的大脑没有让你自救吗,你个白痴!”
约瑟夫又瑟缩了一下,埃德蒙很少这样和他说话,看来他真的让他的好友生气和担心了。“对不起,埃德蒙,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也没听到警报声。”
泡澡时他在手指上夹了一个传感器,用来检测血液渗透压,电解质等指标,若是他意外滑进浴缸溺水了,会有警报声响起并伴随着水位下降。他当时没听到任何声响,估计是他睡得太沉了。至于呛水引起的窒息感,他不是第一次体验了。好几个夜晚,在醒来的前一秒,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海里、河里任何水里。
“你真是鸿运当头啊。那个检测装置坏了。”埃德蒙看着约瑟夫,朝迪恩歪了下头,“这次你得好好感谢门罗,再晚几秒你就能见到我祖母了。”
约瑟夫抱歉又感激地朝迪恩点头,虽然他不清楚后者做了什么争分夺秒的事。“对不起,我不明是非地责怪你。谢谢你救了我。”
迪恩平静地摇了摇头。“救人是应该的。”
身旁的埃德蒙翻了个约瑟夫迄今为止见过的他最夸张的白眼。“好了,既然你醒了,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去吃饭吧。上帝啊,我快饿死了。”
待约瑟夫走出卧室,埃德蒙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房间换到我隔壁了,行李已经搬过去了。”
“为什么要换?”
当他们走到玄关,埃德蒙把手放到门锁上,他便明白了。他朝迪恩挑起一根眉毛。“你做的?”
“当时情况紧急,我别无选择。”迪恩并未对他粗暴的踹门行动表示歉意,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而不是等酒店走完一系列流程之后再来开门。
“不愧是变种人啊。”约瑟夫下意识地感叹,随即他看到变种人的嘴巴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蓝色的眼里覆上一层阴霾。“抱歉。”
埃德蒙连忙出来打圆场。“因为检测装置没有得到定期的检查和维护导致你受到伤害。我和酒店交涉后,他们愿意不计门的损坏赔偿和今天的房费,还赠送了三张门票,我查了一下那个景点,看起来不错。等调查结束,我们可以去赏心悦目一番。”
约瑟夫吐了下舌。“这么说来我没有白溺水。”
埃德蒙立即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不会每次你出事都恰好有人在你身边,你给我记住了,不能再有下一次。”
男人像个被训的小孩,揉了揉金发,喃喃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在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埃德蒙恨铁不成钢地吸气。“我指的不仅是泡澡,你个白痴!你总是让自己陷入麻烦中。”
约瑟夫收起调皮的脸色,按上埃德蒙的胳膊,轻柔地开口道。“我开玩笑的,艾迪。我向你保证。”
棕发男人无奈地叹气。“你保证过上百次了。”
约瑟夫只是笑笑,率先拉开门,站到走廊中央。“先生们,让我们去吃饭吧。”
埃德蒙起来后敲响约瑟夫的房门,他们约好一起吃早餐。几分钟过去了,房门没有被打开,他又敲了一次,依旧没有人给他开门,仿佛昨天傍晚的场景重现。他的心宛如乘坐云霄飞车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跑过一个房间,敲响迪恩的房门。他简直不敢置信约瑟夫能在12个小时内让他们踹坏两个房门。
没过一会,门就开了,埃德蒙惊慌失措的样子令站在门侧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乔可能又出事了!我去他房间……”他张皇的声音在他越过迪恩的右肩看到一个乱糟糟的金发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时陡然变得尖锐。“你们什么时候搞上了!”
埃德蒙震惊地吼叫令睡眼朦胧的金发男人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他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在看到好友时又尴尬地抚上后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迪恩也点点头。“我们没有搞上。”
“那为什么你们睡在一起,一间房里,我可不知道你把房退了。”埃德蒙笔直锐利地望进约瑟夫闪躲的眼里。
“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约瑟夫说。埃德蒙哼哼两声,表示洗耳恭听。前者看向迪恩,对方静静地看着他,也在等他的解释。“两位,我饿了。”
埃德蒙翻了个“拜托,得了吧”的白眼,但他放弃了继续追问,戏谑地扫视房内肩并肩的两个男人。“我能进去吗?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请进。”迪恩表现地既绅士又平静。而另一位当事人则十分后悔没有早十分钟回他的房间。
埃德蒙对他的私生活不置可否,只要不越界坚守底线就行,不知为何这次表现地异常激动。而他也一反常态,要知道,他在埃德蒙面前与别人亲热是常有的事,更不会为此做出解释。
迪恩是特殊的,他知道这个。另一个宇宙里,他们曾经是同事也是挚友。他们会一起在食堂吃早饭,迪恩会听他抱怨米勒是个老妈子,桌子另一边的男人不会对此做出评价,只是安静地听着,可能还会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猜。他们会每周对练两次拳击,迪恩隆起的上臂线条性感而蕴满力量,像一只势在必得的猎豹。他们也许还有电影之夜,在他或者迪恩的寝室。他们会去天文台看恒星,然后被科学家不悦地轰出来。周末,他们会在他家的院子里开烧烤派对,埃德蒙和艾比盖尔亲密地贴近彼此,还有他父母,加西亚烘焙了曲奇,内森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我们到了。”埃德蒙缓下车速,新奇地环视四周。副驾里的男人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透过窗户看到三两个村民们正好奇地注视他们。
村庄依山傍水,虽偏僻但不小。房子是砖石矮房,一户连着一户,间或有残垣断壁,无人居住,便无人修整。村民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松弛的眼皮下是沧桑和孤寂,青少年的眼里则透露出迷惘和纯真。
他们在兰吉坎塔尔家门前停下,不巧得是没人在家。从门面来看,也不像长期无人居住。他们面面相觑,约瑟夫用眼神示意对屋已然观察他们很久的老妇。
“您好,夫人。”约瑟夫朝老妇走去,“苏尔亚还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