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只要一想到灭绝师太那张不苟言笑到每一条皱纹都显得分外严苛的脸,就觉得浑身发冷额角冒汗。心中早已将某个童年阴影给妖魔化了,是以当宋青书远远看到藏剑山庄明黄色的衣袂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身量修长高挑面若好女的叶知秋身上。
叶知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人的目光非常不友好。
“叶兄,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宋远桥相貌清雅,气度冲淡谦和,恂恂儒雅,第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一位文人雅士而不是一位剑术高超的剑客。宋远桥跟叶英寒暄了几句,便低头看向了站在叶英身侧笑意清浅的少女,语气温和地道,“这位便是叶七妹吧?多年不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愚兄险些认不出来了。”
说完他一把拽过一边面色宛如见鬼了一般的宋青书,道:“还记得青书吗?按辈分来说,他可是你的小辈呢。”
木舒闻言莞尔一笑。
#呵呵,我的辈分之高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木舒不去看宋青书难看的面色,只是斯文温雅地颔首回礼,浅笑盈盈地道:“宋伯父倒是一如初见,只是越发精神了。您可快别客气了,木舒年龄比青书兄还小,您这不是为难他了吗?倒不如各叫各的,显得亲近些,否则平白没得,倒显得生疏了。”
从一个人的谈吐和言语能看出此人的教养,那么从一个人的为人处世之中,却是能看出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身为世家重视礼节,身为江湖儿女却又自有洒脱。木舒此时于辈分之上自退一步,既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又显出谦和的气度,可谓是一派大家风范。
宋远桥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虽是一派掌门,平日却多慕君子风度,在教导唯一的儿子之上更是如此。宋青书时常一副青年文士的打扮,眉清目秀,气度轩昂,是以在江湖上有着“玉面孟尝”的美称,但是如今一经对比,竟当真相形见绌了。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闭关清修,实在对不住。”叶英递交的拜帖是为了拜访张三丰,但是事不凑巧,张三丰竟是再度闭关不得面见。
“无妨,宋兄不必有愧,本就是我等贸然来访,若是因此打扰了真人清修,可就是罪过了。”叶英容色淡淡,言语温润,谈吐有致,“此次前来,亦是为了带幼妹和几位弟子见见世面,武当太极剑名满天下,也告知他们戒骄戒躁,勿忘天外有天。”
宋远桥闻言也是微笑,叶英教导弟子之严厉他早有耳闻,会如此作为倒也不奇怪。
比武是其他弟子的事,喝茶论道是长辈的事,百无聊赖的木舒左看右看,抱着唐滚滚就去戳宋青书了。
宋青书被父亲吩咐了要照顾好客人,想到自己好歹已是弱冠年华,不好跟一个未及及笄之年的少女斤斤计较,便也勉强应了下来。在一片赞誉声中成长,更是被当做下一任武当掌门人来培养,宋青书的确称得上文武双全出类拔萃,待人接物也极是温和有礼。
木舒几乎看不出来面前似乎格外端庄可靠的青年就是曾经那个故意撕开他人伤口的少年,只能说,时间的确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了。
木舒坐在石椅上,轻轻抚摸着睡着了还不安分的唐滚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
气氛虽说不算尴尬,但也决不能说是融洽,宋青书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几番嗫嚅后,却是猛地一抿唇,道:“抱歉。”
木舒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怎么了?”
宋青书有片刻的踌躇,最终,却还是咬着牙,艰涩得道:“……少时不懂事,还望见谅……”
木舒:“……=v=”这句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呢?
#骚年,干了这碗叶氏鸡汤!#
第七十章那年旧识
泪流满面地抱住被子,换季真的好冷啊,手指都冻僵了。〒▽〒
遥想当年,宋青书因年少气盛而说出那样一番诛心之言,木舒也是这般对他说:“少时不懂事,还望见谅。”
倘若朱七七在此,恐怕是要傲娇地冷哼一声,嘀咕一句“天道好轮回”。然而木舒到底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不可能跟当时还是个少年人模样的宋青书计较,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故而听闻此话,只是抿唇微微一笑,略带揶揄地道:“青书兄记性甚好。”
宋青书有些尴尬地勾起唇角,一时也把握不准这是在嘲讽他记仇还是在暗示过往恩怨一笔勾除。他的记性的确很好,因此一些支端末节的小事都会被他记很久,憎恶也好,愧疚也罢,总是在时光的磨砺下变成心底哽噎的沙,难以忘怀,不得释然。
或许世人常有这样的遗憾,一些过去犯下的错,会无可避免地烙印在心底,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渴望着,也等待着说出一句对不起。
“青书兄不必如此,年少不知事,我们也算是扯平了。”木舒云淡风轻地笑着,虽不知晓一笑泯恩仇之说是否适用,但是她也尝试着将自己的友善传达给对方,“幼时我不对在先,多有冒犯之处,青书兄恼我,也是应当的。”
“你犯错,并不是我可以原谅自己犯错的理由。”宋青书微微摇头,他垂眸致歉的模样与其父像足了七分,少了那份少年人的轩昂,愈加斯文清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昔年那一番话语,我思虑了这么多年,的确是我险些误入歧途,辜负了父亲的期待。”
“除了抱歉,还有……谢谢。”
木舒的眼神顿时微微一飘,笑得越发谦逊温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