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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是最近才开始习武的流风门下弟子,今年七岁,胖嘟嘟圆滚滚的模样跟个白面团子似的特别可爱,性格也是很讨喜的认真型。但是据说这个孩子天生神力,单手扛两个木舒根本不是问题,以至于这个孩子听信传言特别较真看见木舒走出院子就一直跟在她后头当个小尾巴,一个劲地试图找机会扛一扛柔弱的小庄主,但是木舒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不是自己太瘦小的原因。

“……琦菲,把我放下来吧。”木舒忍不住捂脸,觉得自己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自家小侄女举高高实在丢人,又不是年纪还小皮囊稚嫩可爱到自己看了都想捏的时候,好在叶琦菲也没让她为难窘迫,立刻就放她下来脚踏实地了。

被小侄女叶琦菲这么一闹,木舒也感觉心中的郁气散去了不少。著书人大多感情细腻,看待事情的角度和思考的方式都与常人有所不同,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可悲的弊病,因为大多数时候内心的思虑与忧愁都不被人所理解,便会被套上“无病呻吟”的帽子。在文学尚未快餐化的年代里,多得是不为世人所理解而离群索居的著书人,所以木舒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

虽然她的思想与观念或许也没有人能理解与认同,但是她并不感到孤独,也在通过自己的文字而逐渐改变着这个时代。

“琦菲,能跟我说说霸刀山庄的事情吗?”木舒将之前便准备好的长命缕挂到叶琦菲的佩剑上,语气平和地道,“琦菲和多多都是在霸刀山庄长大的吧?河朔柳家,北方名门,从魏晋时期传承至今,也有三百余年的岁月了吧?”

叶琦菲来到藏剑山庄之后,便不曾在他人面前提起过霸刀山庄。因为她知晓藏剑与霸刀的恩怨摆在那里,虽然藏剑的弟子接受了她,待她友善,体贴她尴尬的身份而不曾在她面前说过半句柳夕亦或是霸刀的不是,但也不会有人想要打听她在霸刀山庄的过往。整个藏剑山庄,只有父亲和她的姑姑会询问她关于霸刀山庄的事情,这让叶琦菲感到了心安。

她很喜欢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佛的小姑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小姑姑的事迹,她曾经因此而同情怜悯她的遭遇,却又在之后醒悟过来那是没有必要的。她的姑姑有着一份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在看待事情的角度上始终中肯而毫无偏颇,目光永远清明理智,包容而宽和。

她活得坦荡,行事大气,却又在支端末节的细微之处谨慎小心,张弛有度,极有手段,她来到藏剑山庄这么久,就不曾在下人的口中听见半句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不似在霸刀山庄,哪怕老妇人将她视作女儿般教养,也始终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视她为耻辱。

“霸刀山庄那边风景也是极美的,只是与杭州水乡之地的美各有不同。”见姑姑感兴趣,叶琦菲便也将自己对霸刀山庄的印象与一些趣事娓娓道来,“黄河以北,背靠太平山,一波倾万澜,山川河海之壮丽迤逦,尽聚于此。”

如果说,藏剑是一块玉,君子温润,华光内敛;那么霸刀便是一座山,巍峨料峭,风骨天成。

木舒支着下巴听叶琦菲讲自己的故事,霸刀山庄中的人和事,她点到即止,但是对于霸刀山庄的锻冶之术与刀法,却是多有言辞。世人只见藏剑风生水起,暗叹霸刀日落西山,但谁又知晓其中的门道?叶琦菲说起了霸刀第九届扬刀大会,因为在第八届扬刀大会上无名刀出世而失了风头,第九届的扬刀大会自然也有人暗中冷嘲,道那出自柳静海手中的“海天孤鸿”乏善可陈,并无可为人称道之处。

“但不是这样的,三舅性格沉静一如其名,他的刀,自然也如其名,只可惜,少有人懂。”叶琦菲说起这事时亦有些难言的萧瑟,她不明白为何世人会说霸刀已无锋芒之利了,不过是将那外露的气势收敛为一片汪洋,虽风平浪静,但仍深不见底,“霸刀行事多为雷厉风行,最初之所以以‘霸’字命名门派,也是代表着一种无往不利的姿态,门派中弟子也多是性情直爽,爱憎分明之人。”

叶琦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木舒一直在旁侧安静地倾听,眉眼含笑,只觉得小侄女简直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叶琦菲和多多会离开霸刀山庄,一路南下,只为了千里寻父,可见她在霸刀山庄中的生活定然并非全然如意的。她约莫是在柳风骨的默认下离家的,但是在那之后霸刀山庄不曾派人来寻她,任由两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跋涉千里,平日里只怕虽然没有轻视,但也漠然居多。柳夕身为霸刀山庄的四小姐,嫁给敌派之子居然还不得名分,霸刀山庄想必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吧。

对其父母的不满牵连到了孩子的身上,但叶琦菲如今坐在她的身边,却还是能坦然中肯地为她描绘着霸刀山庄的所有。

——至少,她这个当姑姑的也要为小侄女努力一次啊。

“我现在开始起草大纲,系统,帮我整理所有九天和三哥一家的资料。”木舒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咳嗽着,虽然支开了侍女,但是也难免担忧会被他人知晓,只能一再地压抑自己的咳嗽声,“情景模拟,帮我调出当初三哥他们居住的那条小巷。”

叶炜离家之后便与柳夕一同居住在一处租借的屋舍里,而木舒所要尝试的,就是高度还原当初的场景。

谁说一定要浓墨重彩才足够动人呢?

木舒抿唇,压抑着喉咙刺人的痒意,只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喉咙里爬,肺腑间宛如火烧。她站起身想要走到书桌前,却忽而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袭来,她身形不稳,一头栽倒,一片漆黑中只感觉到自己似乎磕到了桌脚。木舒一手扣着桌脚作为身体的支柱,一只手死死地捂紧了嘴巴。然而一撞之下,那胸腔间的窒闷与炽热都在眨眼间化为了痛楚,再也无法压抑住。

木舒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的力度过大让胸腔肺腑都感到了疼痛,木舒觉得胃部一阵翻涌,一股甜腥的铁锈气冲喉而出,手心顿时湿热了一片。在晕厥过去之前,木舒隐约间听见了叶琦菲的声音,她来不及回头看,只能怔怔地抬起双手。

衣襟、袖摆、掌心——尽是鲜血。

第一百二十七章命数已至

木舒曾经把自己比喻作一个被扎漏气的气球,往气球里面吹气只能延缓气球干瘪的速度,却不能阻止气球最终的宿命。那如今,木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吹得鼓胀的气球,只要用针轻轻一扎,便会彻底爆裂成无数碎片。

醒来时,咽喉与胸腔那股灼人的炽意已经消弭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般的冷意,并不疼痛,只是滞塞而又难熬。身体像是没有上油的老朽机器,仿佛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能听到吱呀作响的声音。木舒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的十指,无甚知觉,触手一片僵冷。

木舒沉默地挪开了手,昏厥过去之前只记得自己沾了满手的鲜血,叶琦菲似乎在呼喊着她的名字,也不知晓是否惊吓到了那个孩子。想到这里,木舒心中愈加茫然,失焦的双目一点点地放空,终于在那片清明之中流露出了些许的烦躁与无措。

——怎么会这样的呢?应该还有时间才对啊。

“系统,这是怎么一回事?”木舒在心中轻声地呼唤着,她能咬牙面对一切的艰难险阻,却无法一头雾水的面对未知。如今距离她桃李之年明明还有两年有余的岁月,为何她的身体会残败至此?竟似是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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