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迎春似乎已经完全失了神智,尾椎被上千斤的铁架子压着,还没事人一样往外爬,在她眼里似乎对脱身并不热衷,反而更在乎近在咫尺的林富国的心脏。她拖着林富国的脚往回一拽,另一只手就要刺下去——
“迟哥!”元祁又喊了一声,但没再等他,上前准备点火。
蔚迟终于动了,他往压着周迎春的铁架上一跪,按着周迎春的后脑勺就把毒药推了进去。
周迎春出一声惨叫,挣扎得更剧烈了,但好歹放开了林富国,林富国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是真的失了禁。蔚迟踉跄后退,眼看要摔,李夏伸手扶住了他。
元祁没再等,把装了二十几个酒精瓶的塑料袋往周迎春身上一砸,往后退开,将点燃的火柴往上一丢,火光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看着这火,看着女人在火中惨叫挣扎,渐渐变得焦黑,安静下来。
蔚迟心中一片寂静。又似乎有两个声音震耳欲聋。
——她都死了,我好像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好像更可以死了。
——可我连她都牺牲了,我怎么能死?
蔚迟正在走神,却听见身旁一阵咯哒咯哒的连续敲击声,他一看,是元祁牙齿在抖。他烦得不行,正要骂人,却看到元祁抖抖抖地指向了那团火。
蔚迟便也看过去,却见火中的女人在安静了一阵后,忽然又抬起一只手,将货架提了起来,然后利索地一弯腰一缩腿,就把自己拔了出来。所有人都开始跑,蔚迟也下意识跑起来。但浴火重生的周迎春度快得惊人,根本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几乎是瞬间就追上了他,还是拦在前面截住了他,一手抓向他的脖子。
那一瞬间蔚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看着母亲在火焰中扭曲干枯的脸,好像连眼睛都烧成了两个黑洞。他觉得自己应该,至少有很少的一部分应该为没有背上弑母重罪而松一口气,但淹没他的是绝对的、灭顶的恐惧。
巨大的恐惧,死亡的寒意冻彻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怕死。
同样不晓得那一刻在想什么的还有一个人——林富国。他那一生粗浅鄙陋、斤斤计较又不聪明、饱经风霜也不善良的脑子,不晓得那一刻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也许只是被忽然出现的医生吓懵了,也许,也许只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正跑在蔚迟旁边,忽然身子一倾,把蔚迟撞开了。于是落入周迎春手心的脖子变成了他的。他用被掐得出不了气的脖子出一声鸡叫:“快跑!”
蔚迟看着他,怔了一秒,跌跌撞撞爬起来开始跑,跑到他们进来的那扇门,还是没忍住回了头,看到浑身焦黑的周迎春也在看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而是一刀捅穿了林富国的心脏。
第4章市二院4
蔚迟跑到安全通道里,只有元祁还在等他,另外两人早就跑没影了。
他没什么想法,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不在背后使绊子已经算好的。
蔚迟带着元祁上到六楼,又往天井下面望了一眼,现医护人员都散了,但是尸体没人收,还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大厅里,只有一群清洁工在打扫满地的血迹。
他们直接从六楼的天桥跑到住院部。现在是这个世界的下午四点过,门诊医生不少,相比来说住院部的医护人员会少一点。两人小心地躲开人,跑到住院部,往病房里一看,却见病人们神色如常地在聊天,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一样。
住院部的建筑结构要复杂一点,岔路口挺多,不像门诊那边能一眼望穿,蔚迟正在查看第三间病房,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拐角响起一点轻缓的脚步声,是护士穿的那种轻巧软底鞋的声音,他头皮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打开面前的病房门,拉着元祁就躲了进去,开门的时候门还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没能完全打开。
他们刚把门关上没过三秒,一顶白色的护士帽就飘过了门上面的玻璃窗。
“操!”等护士走过,门后面的小青年抱着膝盖骂了一声,膝盖一片红,是刚刚蔚迟他们开门的时候砸的。
元祁正跟那小青年面面相觑,中间床上的胖老头荒腔走板来了一声:“哟!今天玩藏猫猫的人还多哩!”
这间病房是四人间,病床一字排开,上面躺了三个老人。门后面躲了个小青年,卫生间还躲了俩姑娘,加上蔚迟他们两,一共有八个人。
小青年叫胡凯,十九岁,初中辍学,是该片区的小混混,今天跟着大哥来接老爷子出院,出事的时候就在医院大厅。两个姑娘是高中室友,一个叫刘琴一个叫许白诗,来做核酸检测,为毕业旅行做准备,据她们所说,跟她们一起来的一个男同学已经“死在护士手下了”。
老头们似乎并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耳朵也不好,真以为这群年轻人是来医院躲猫猫的,说了他们两句“不要妨碍医护人员工作”,就自顾自聊起了天。
胡凯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都处在应激状态里,不停抖、冒冷汗。许白诗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白裙子,头尾端还烫了卷儿,一直哭。刘琴倒是个能抗事的,还过来问蔚迟他们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蔚迟看了她一眼,说不知道,但还是把他们的现都告诉了她——停住的时间、出不去的门、清洁工可以杀、医生杀不死。目前不知道怎么办,先活下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