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杪现下其实没有心情去想那些,但陆岌开口问了,他不可能不答。
“少爷,我不记得了。”
陆岌单手支起下巴望着窗外,此刻门窗都紧闭着,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就像能看到什么似的。
“自儿时起,每年冬日爹娘都不让我出门,担心我活不过冬天,那时候娘跟我说,等长大就好了,但你看,眼下我长大了,还是没办法在这种季节出门。”
程岁杪嗓子涌起酸涩,他努力咽下,出声安慰陆岌。
“少爷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现下不能出门没关系,等到春日,少爷就可以出门踏春赏景了,冬天,外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陆岌收回目光,看向程岁杪:“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程岁杪低着头缓缓吸了口气,轻声道:“气候跟芸城差不多,自然没有芸城繁华,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
陆岌轻轻点头:“你说你们家乡遭了难,可想过要回去?”
程岁杪抬头看向陆岌,陆岌温和微笑开口。
“你这几日应当也发现了,我身体不好,跟着我,可能没什么出府的机会,我曾想把你放在别的院子里,但念及你年纪小,整日关在这高门里,无论是哪个院子,心里估计都不大好受。你若是想离开,其实可以向我讨个赏,除夕的时候,我就以过年积福的名头放你出府,还你身契。”
程岁杪眼圈泛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岌安慰他:“你可别哭,你跟木圆木团他们不同,你以前是良民,为奴难免心里会不好受,又差点误入歧途,我救你一场,也是缘分,再说你不是说还有家人么?有了身契,你就可以跟你的家人团聚了。”
他极其温柔,这种在程岁杪生命中称得上罕见的温柔几乎要把他的所有顾虑和狭隘的灵魂绞碎吞没。
“老实讲,你很合我的眼缘,但如果你不想困在陆府,离开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会同意——”
“少爷!”
程岁杪双膝重重磕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重的声响,他那一声呼唤和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齐打断了陆岌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这是……怎么了?”
程岁杪不止跪下了,整个上本身几乎伏在地面上,身体颤抖不已。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其实是后悔的,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地闯出来。
他的顾虑太多了,不止是万一坏了谁的好事可能会丢掉性命,还有——
万一陆岌不相信他的话怎么办?毕竟他迟疑了这么久,万一陆岌以为他跟害自己的人是一伙的怎么办?
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若是佯装不知,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陆岌应当不会立刻身亡,跟自己以前的打算也算是殊途同归,但——
陆岌对他太好了,好到他看向他的每一眼程岁杪都忘不掉,好到救了他的命,还想把身契还给他还他自由。
这样一位菩萨一样的大善人,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命?
程岁杪重重磕了下头,抬头看着陆岌,一字一顿坚定道:“少爷,你的药有问题。”
陆岌脸色骤变,先前的温和良善霎时间统统消失不见,此刻他的双眼布满了阴霾。
程岁杪看着陆岌的双唇微微张开,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叩响了,程岁杪的身体震了一下。
“六少爷,昨日的桂花酥没有了,您若是想吃点心,奴婢今日再给你做些吧。”
是花穗的声音,程岁杪跪在地上深深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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