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很不喜欢这个外号,当时气得好几天没理周千乘,说他不懂欣赏。这件事最终以周千乘道歉并且将自己房间里所有绳带都让苏沫打成蝴蝶结为结束。
“你多久没给我打过蝴蝶结了,”周千乘语很慢,“十年了。”
回忆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侵蚀,让人心口和指尖麻。
“你离开之后,”周千乘继续说,“房间里的蝴蝶结都留着,后来佣人做清扫,全部拆了,还有那些摆件,以前的东西,父亲说玩物丧志,就都没了。”
苏沫垂着眼安静在听,眼底情绪被遮住了,看不清楚。但他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膝上,右手用力捏住左手指腹,来来回回。
周千乘没有停下回忆。他总能轻巧绕开那些不堪的、痛苦的东西,轻易勾起苏沫蛰伏在记忆深处的那点涟漪。
“你走之后,我就把那套老房子租下来了。过了两年,那里拆迁,建了一处市民公园。现在再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周千乘不给苏沫思考的时间,将一个个记忆点密集地扔在对方眼前,然后越来越接近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接近某些不能碰触的隐蔽心事,
“你们当时走得急,留下来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
听到这句,苏沫愕然抬眼。他们当时是仓促离开的,穆夕得知真相后片刻没停,学校尚未落定就带他去了新联盟国。只怕晚走一步,苏沫就会遭受更大痛苦。所以很多东西都不要了。
苏沫感觉心跳突然停跳一拍,脑子里轰一声,他想起来,当时留下的东西里,有他的画。
画了一年多的几十张人物写。都是周千乘。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苏沫觉得自己像舞台上毫无准备之下被撕下面具的小丑,渐渐升起一股难言的眩晕和窘迫。
可撕掉他面具、识破他真心的人这次不给他留退路,也不给他思索和撒谎的机会,毕竟那些证据实实在在摆在那里。
“你的那些画,我很喜欢。”周千乘观察着苏沫面色,除了空茫之外好像没别的,继续说,“还有一张没画完。我一直等你回来,想亲口跟你道歉,也想请你把那张写画完,可以吗?”
苏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冲击到,一时间消化不了,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和周千乘对视,眼尾微微抛出去,带点天真的欲和媚,像不谙世事的妖姬,面对着人间险恶有片刻茫然。但很快,他眼神清明起来。
周千乘继续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恨的是什么,恨你父亲害死我妈妈,还是恨你有喜欢的人。如今第一件事已经没意义了,而第二件……当时看到你的画,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都说少年时的感情最真挚,也长久,”周千乘终于抛出今晚最要紧的话,“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空气犹如凝固。
周千乘视线密密实实裹住苏沫,让他无法逃避。
然而这次苏沫没想逃。他又开始摩挲胸前挂着的石头,没有太抵触周千乘的话,态度和神情甚至慢慢恢复平静。也很坦然。
“是,小时候是很喜欢你。”
苏沫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境况下把这件事说出来。然后现好像没那么难。
周千乘几乎立刻觉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和预想的不一样。苏沫不该是这种表现,最初的那点不安和茫然都变了,在他摸到胸前那块石头之后,变成了……释然。
“都过去了,”苏沫冷静地说,“和第一件事一样,没意义了。”
周千乘下颌肌肉微微绷紧,一错不错看着苏沫。
苏沫又说:“得往前走,往前看。”
这话里带着几分客气,和方才谈到高中生活和蝴蝶结时的神态生了难以形容的变化。
“说忘就能忘掉吗?”周千乘说话掷地有声,“我做不到。”
苏沫看着他,似乎在分辨这话里的真假,然后缓慢地开口:“我只能忘掉。”
“那些开心的,痛苦的,好的坏的,只能忘掉,才能活得下去。”苏沫陷在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过去里,心中却始终保持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