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牧浓黑的眉毛一抽,却又立刻平复过来,环顾一下布置极其简单的大厅,视线再次撞上那个篮球网兜,幸灾乐祸地问:“萧洋突然出去是因为你们吵架了吗,不然他怎么舍得这个时候离开?
苏恒淡淡一笑:“我说康总,您亲自光临寒舍,是想来找我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吗?”
康牧这才发觉自己已失态,于是清清嗓子,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档案袋:“当然不是,我是想来亲口告诉苏大作家一声,我们公司投资出书时,一向都是和作者保持直接联系的,我希望我们沟通时并无代理人。”
苏恒望一眼茶几上撕得参差不齐的的泡面调料空带,自言自语:“咿?我的泡面哪?明明刚刚才泡上。“
康牧苦笑:“刚才砸到我车窗上的该不是你扔的把?砸得挺准呢,三分球。“
苏恒一边找寻新的泡面筒,一面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来了。
四年前,自己的第一本书老总似乎也是这样呢,具体细节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将一个狗熊似的的身躯一拳打倒在地时他肥肉一颤一颤、像上下荡漾的水袋子砸到地上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苏恒刚刚毕业,名不见经传,和萧洋现在一样,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出版社做策划编辑。读书的时候,苏恒写过两本不红不黑的稿子,销量虽然不错,也得到了一笔不算吝啬的收入,然而终究没有成为炙手可热的畅销书,被那个肥肥的文化公司老总找上时,肥老从下往上,从上往下打量着,双下巴已夸张成三截,肥老总双眼血红地笑说:“美人儿,你会红的,我要捧红你。不过——“肥老总伸出一双猪蹄似的咸手,湿漉漉、粘糊糊地爬上苏恒白洁光润的下巴。
(下)
“噗通”一声。
地上多了一个被摔得结结实实的相扑。
二十二岁的苏恒掏出一张纸巾,擦擦下巴和刚挥舞过拳头的手,纸巾随手一扔,掉头便走。
结果,一个月后,苏恒出现在肥大象的总经理室时,肥狗熊的眼睛瞪得青蛙眼一般,油鼓鼓的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么?似乎是因为天华的父亲被查出肝癌晚期入院了吧。
大学之后,身在美国的父亲一句:“孩子,你该独立了”,中断了每年的大笔美金。苏恒欣然接受。
“我的稿酬怎么算?”苏恒一把卸下肥老总的咸猪爪。
肥狗熊轻轻将刚刚得了便宜的猪爪放在自己的厚嘴唇上轻吻,涎笑着:“8的版税,首印两万册,定价大约在30块左右,你能拿多少,自己算吧。”
苏恒冷笑,掉头就走。
肥狗熊急得从老板椅上站起来:“10怎么样!交稿之后我立刻付给你稿酬!我们负责炒红你,重印时候继续按10的版税!”
苏恒站在门口,脚步停下了。
“若要成交,先按10付三万册的稿酬,外加基本稿酬。”苏恒说。
黑狗熊连连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然后,屁颠屁颠地小跑着将门的按钮轻轻一按,关掉了所有的百叶窗窗帘,连座机了拔了线。。。。。。
事情过后,苏恒以赶稿子为由,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家旅店,一身紫痕地躺了三天,单纯的穆天华因为在父亲身边,却也压根没有怀疑。。。。。。
“想什么呢?”
康牧望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亦是大笑,烛灯下,依然可见那张沧桑的黑脸上平地生出几条笑纹并延伸出来。
那康牧不依不饶地笑道:“苏大作家,我想知道,我还有多久才能看到这本书的成稿?还有,我们公司可以与作者保持直接联系么?“
苏恒十分洒脱地摇摇头:“对不起啊康总,这本书我不出了。”
康牧收起笑容,再呷一口杯中的凉水,以没有任何语气的强调说:“合同已经签了,当我康牧是猴子么?”
说着,康牧将身子探向苏恒,凑在那正在撕一袋新的泡面桶的人耳边,轻轻吐一口热气,挑衅地说:“还是因为苏大作家只会写写字,对其他事宜一窍不通,是个只能依靠编辑和文化公司包装炒作的绣花枕头?”
苏恒一听,放下手中的调料包,散散地往沙发上一靠:“中间人说过其他事宜都由他全全负责么?”
“哈哈哈!”康牧满意地笑了,眼睛开始在苏恒的锁骨处游移:“那好,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苏恒恶作剧地一笑,从茶几低下拽出一张便笺纸,随手摸出一只笔,大大地写了个“122”,放在康牧的手里,认真地说:“收好了,别丢了。”
康牧不解地问:“什么?”
苏恒淡淡地说:“我有些忙,给你一个排队号码,留下电话,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康牧倒也没生气,默默地读了两遍号码,认真地将号码纸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抽过苏恒手中的笔,在纸张背面画了一个心型,然后,反过苏恒的手,迅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下,平静如水地说:“静候佳音,不过苏大作家,别叫我等太久,违约的话,对谁都不好。”
苏恒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康牧便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袋,起身说:“不打搅了,里面是合同的复印件,好好读读。说真的,你太让我意外了,宝贝。”
苏恒又打一个呵欠,一伸长腿,却没起身:“慢走,不送了。”
其时,倒不是苏恒没礼貌,只是,已是晚上八点零五分,他没有按时吃饭,早已腿软脑涨,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
这还算身体么?
苏恒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