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彦生正夹了一片睎雪鱼放进嘴里,喉里呼噜一声,被鱼刺卡住了。
“啊——“
彦生一面用手扣着喉咙里的刺,顿觉一股泪水顺着眼角哗哗流下,不知是鱼刺扎得喉咙痛,还是心痛。
“呼噜噜——“
饕餮美食全部从喉中倾泻而出,鱼刺却卡住了下不来,彦生发疯似的跑出去,推门至江边,望着午后白晃晃的江水,忽萌生了一股强烈的求死冲动。
“叔叔,叔叔!”彦生嚎啕大哭着,视线里仅是一片茫茫的水色,绝望,更绝望。他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爱上一个近在咫尺又永远够不着的人,目睹他身边的虎啸龙吟,风潜云来,自己却只是一片春日的小草,我到底算什么!
彦生一面想着,竟望微凉的江水中走去,忽觉一只手钳住自己的胳膊,只听一声“小娃娃,你喝口醋啊?让鱼刺卡着就哭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原来是老头子拎着一壶醋赶过来。
“老先辈,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没有凌霄的资质,更没有他的英俊和家世,我……”
“你干嘛和他比,他练的是彗宗流岚,你练的是彗宗流汗,教的不同,练的东西不同,你自然没他强了!”老头子拍拍彦生的头,安慰道。
彦生一抽鼻子,道:“不错,他练就是流岚,我练就是——”
说到这里,彦生自己也愣住了,什么是“教的不同”?
吃惊地望着老头,只见老头使劲一拽,将其拽上岸来,老头郑重一笑:“不错,我叫你的不是彗宗流岚,你刚完练基本功,哪能那么快就练那么好的功夫啊?老头子也只是试探下你的资质,发现你虽然学东西没那么快,却是学多少能记多少,这是你的优点……”
老头话还没说完,只见彦生擦着眼泪打断道:“真的么!”
老头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转着自己的白胡子道:“当然。小娃娃,老头子已经打算正经教你点本事了,你有信心练好老头子的功夫不?”
“有!”彦生含泪笑着,响亮地大声答着:“我一定不要叔叔失望!”
彦生这边一面立誓,心中却担忧起来:叔叔去的是仙棹山啊,那么危险的地方,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彦生不知道,苏恒又遇到一次生死的大劫,已堕身于山谷。
苏恒却是异样的清醒。
“小凌霄。“
苏恒轻唤,抱着凌霄在山谷中愈显年轻活力的黑发,用力吻上凌霄的唇。
凌霄情不自禁地托着苏恒的面庞,将舌头探入那芬芳的口齿之中。
这,究竟是不是梦里?梦中的画舫,梦中的热泉,两人亲密无间,却没有拥吻过。山谷间的清凉空气夹带着青苔的藓味,山石的寒凉之息都不足以让他心中的火焰退散。
凌霄闭眼,满足地用舌与苏恒的舌缠绕着,忽觉身子被猛一推。
“抓住那棵树,小凌霄!不然我死不瞑目!”苏恒一面下坠一面道。
原来,苏恒见四周的崖壁上松树枝斜立,一直在等待,忽见一近处的松枝,右臂不知从哪来的那股强大的力气,竟一把将凌霄推出去,凌霄的后背一下撞在树枝上,本能地一挥臂把住树枝,大吼一声:“不!”
凌霄脸色煞白,忽觉胸中山崩地裂。
苏恒勾起唇角微笑,缓缓闭目。
风声在苏恒耳畔呼啸。
小凌霄,下辈子我们再认识一次,好不好?我不再是手脚不能动的瘫子,你不再是凌厉冷酷的小孩。
二十六岁的衰残生命,经历多厄的一生,多少事涌上心头。
南征北战的少年将军,运筹帷幄的少年宰相。
多少人羡慕的相貌和头脑,多少人嗟叹的命运,受过多少耻辱和艰辛,又被怎样的两人爱过呵。
二十六年,真是不枉此生。临死,还有人陪自己,可是,小凌霄还有未来,小凌霄不必陪我了。
再见了,小凌霄,我……
一霎那,苏恒心中一咯噔,自己想表白什么?
继续闭眼,不去看四周的野草青苔,也不去看山石上千百年留下的伤痕,愿来生,再答他的深情。
想着想着,苏恒觉得自己在山谷中轻翔。四周缭绕的山岚,身下驰骋的山股,谷内欲滴的空气如翠叶,一声仙鹤的轻鸣在自己耳畔明快着,欢悦着。
“噶——”
仙鹤的鸣声如此真实,似已尽在眼前。难道说,自己已乘风归去了么?
苏恒睁开眼睛,却依旧是山谷,一双纯白的翅膀带自己翱翔,纯白羽毛的身子,乌黑的细颈,尖嘴,长喙。
摸摸仙鹤滑柔的羽翼,苏恒淡笑,莫非是三日前救的那只仙鹤么?翅膀上还系着紫色的细布条,那是小凌霄从衣衫上撕下的。
只见那仙鹤飞过山谷,慢慢降落,落下了,竟一斜翅膀,将苏恒置于香气十分浓郁的白花之间。宽厚的绿叶,小喇叭样的纯白之朵在自己四周铺陈开来,白衣胜雪的苏恒在白花中央拈起一朵,端详着花瓣,便知这是白花曼陀罗了。
你道这白花曼陀罗是什么花?不错,情花。大片大片怒绽的情花在山谷中启唇微笑,苏恒腿不能行,却又动弹不得,只得任香气一阵阵扑入自己的鼻间。
苏恒自小知闻,佛教中的传说佛祖讲经时,满天遍撒此花,却闻着这洁白香甜,欢喜若仙,知觉整个人轻飘起来,欲歌,欲舞,欲飞。一只刚刚能动的胳膊情不自禁地顺着自己的胸前开始下移,神色也变得迷离起来。
自然,苏恒的身体没有感觉,无法感知到手上的火热,手中却有感受,顺着衣里往下,再往下,只觉得自己的两腿间已慢慢坚|硬、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