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知道疼了?那只胳膊有感觉么?”老头子拽着苏恒的左胳膊,依旧是软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却又急忙岔开话题:“哟,凌小孩儿呢?”
苏恒挤出一个笑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他正午休呢。”
“叔叔!”
此时,彦生也已麻利地跳上了船,苏恒打量着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皮肤黑了些,瘦了些,身子骨硬了些,甚至嘴唇上的绒毛颜色也深了些,依旧是那声音,不过多了些沧桑。
“小彦生苍声了,长大了!”苏恒打趣着,挥手,让彦生上前。
一番寒暄之后,老头子道:“我说,咱们该回归原先队形了。”
“什么队形?”姬胥华疑惑道。
老头指着高自己一头的姬胥华的肩膀:“你个笨蛋孩子!本来不是咱们去仙棹山,苏小孩和彦生娃娃去睎雪江么?让苏恒和彦生坐了乌木船先走,咱们晚几天回去吧!”
姬胥华方才恍然大悟:“对啊!那黑皇帝要是看到鸡蛋清那臭小子和苏大人一起,还不得砍了他脑袋!”
“鸡蛋黄闭嘴!你晕船晕糊涂了!”
忽听一声冷冰冰的怒喝,一个紫衣的憔悴少年从舱中走出,苏恒蓦然间发现,那张铁青的脸上,竟瘦削了几分,眼眶也有些下陷,发黑,忍不住一阵心揪。
“哎呦,凌小孩儿,这是怎么了,刚才午休做噩梦啦?”老头子急忙打个哈哈:“梦见黑熊的话卸下熊掌来,老头子给你放点葱姜蒜炖了……”
话所此时,轩辕莘刚得御医允许下了床,小太监刚给那双厚实的大脚套了软靴站起身来,便打了个喷嚏。小太监急忙给天子批了件单披风。
围披上披风,轩辕莘顿觉通身发热,忍不住一松脖间的系带,横眉呵斥道:“这天气还用围披风?”
小太监只得给帝王卸下,扶了他,去送出使的新一任右仆射韩珲春。
身体的某处已在御医别出心裁的想法之下带了个护套,不会碰到即将痊愈的伤口,方便帝王走动,处理国事,此次韩珲春出使绿魁国动身时,他自然是亲自相送,虽是被抬去的,还是在新委任的右仆射韩大人上马车之前起身敬了酒。
——任命韩珲春为右仆射自然只是地代替恒了。
待韩珲春一行人远去,莘忍不住长叹一声,心道:恒,怎么才能拴住你呢?一面思忖着,一面命人从水路相迎,也好通报一声,自己好相迎。回到御书房时,见面容似恒的宫女已端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煲候着了,便问她:“里面是什么?”
宫女从容地答道:“回皇上,是用乳鸽血熬的粳米粥。”
轩辕莘忍不住想起柳妃的乳鸽靓汤来,便道:“江婕妤,给朕端过来。”
姓江的宫女一听皇上封了自己,却忘了昔日的淡然,惊喜地跪拜磕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轩辕莘不由少了大半兴致,吩咐她退下,待到七日后,命人在江边搭了个大帐篷,摆了甜酒瓜果还请了一台戏,只等苏恒归来。
那天的天空晴得湛蓝,恰似苏恒挚爱的颜色。
帝王兴致勃勃地从下了早朝一直到下午红日落山时,终于等到那艘乌木船。
一个欣喜,帝王从椅子上跳起来,即将痊愈的□在起来那刻还是微疼了一下,然已无大碍,眼看穿上浅蓝绫子衫的妙人已近在眼前,帝王激动地大喊一声:“恒!“
苏恒远远地望见那高大魁梧的黑影,心下一阵欣慰,低头望一眼自己的蓝衫,为和他赌气而刻意为之,像是别扭的恋人般——你喜欢我穿白,我偏不。爱了十年,受了对方多少伤他也算不清楚,然而,情人间的别扭也没少给他,不是么?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是非常在乎的,从那宽大的金黄色帐篷、整齐列队的士兵那里便可以看出,他怕是中午之前便已抵达,顽固的天子,难为你了。
“呜呜!“
猫兔子爬上苏恒的肩头,见到那大黑影,吓得挤着眼呜咽一声,嗖地钻进苏恒怀里。
“恒,你可回来了!”
帝王一阵惊喜,待彦生将自己的爱人背下来,一面仔细地扶着,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置在轮椅上,十分怜惜地从头打量到脚,再见他的轮椅粗糙而木质平凡,想起自己精心为他挑选的坚硬无匹的千年樯木,忍不住奇怪地问:“恒,你原来的轮椅呢?”
苏恒垂下长长的睫毛,略微一思忖,抬头迎上帝王黑幽幽的眼珠,淡淡地道:“路上遇到江湖强盗抢去了。”
帝王当即一把抓住苏恒的胳膊:“你没事吧!”
苏恒淡笑:“没事,破财消灾,等后面细细跟皇上道来。”
多疑的帝王这才暂时不去追究,再盯着苏恒的右手把着轮椅的轮子的灵活手指,只觉得背后凭生出一大片汗渍。
帝王仔细端详着蓝衫下的正在用力的手腕,没有半点喜悦:笨重的轮椅在那运足力的手腕下已能微微前进——这代表着什么?
苏恒默默迎着轩辕略带莘惶恐眼神,刚刚暖和下的心又冷却下来,便道:“多谢皇上亲自远迎,皇上已等候许久,想是十分疲惫,也回宫好生歇息着,微臣也回府上……”
“不陪朕看戏了么?朕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这戏你不看也罢,朕等你那么久,不请朕去你府上坐坐,要不,你我去水渠轩叙叙旧?”帝王莘霸道地俯视着自己的爱人。
——水渠轩便是皇宫里帝王安排的苏恒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