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滚,不用你救!”卫默恼怒道。
“你想当奥尔良烤鸡,还没有酱料呢!”静初大骂着。
她迈着长腿跨过火的巨龙,卯足劲,背起伤了一条腿的卫默,真不愧是身高187的高大男子,纵然清瘦得紧,却秤砣般死沉,结结实实的压在她身上,像五指山。
“放下我!”卫默感觉到自己的分量给她造成的压力,羞赧之余,更加奋力挣扎。晚春时分,他上身仅仅穿了一件衬衣,胸膛就这样贴在她的背上,瘙得她背痒痒的。静初脸忽地一烧。
“难道我想背你这个瘸子吗?想活命就别婆婆妈妈的!画记得赔我的!”静初将身后的秤砣颠了颠,心疼地道。
“还不是拜你所赐!松手!”卫默怒道。踉踉跄跄的,两人终于跨过灯罩。他更加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软弱到这份上了。
“我现在放下你,你不是死在这里,也要瘸一辈子了!”静初道。
卫默微微一怔,松手,前方有一组琉璃灯堕入火海,他举手指出一条道:“这边。”
男士古龙水的味道,混着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静初皱着鼻子,咬牙往前冲,踩着支离的梵高,莫奈,达利,达芬奇、蒙马特……
踩碎得过世界大奖的现代艺术,忽然,又一块巨大的木头自上堕下,直冲着卫默头颅而来,本能的,静初一璇身,就势替卫默一挡。刚好砸在她的肩膀上。
痛,痛死了,还好肉厚。静初咬牙,继续狂奔。
“喂,肩膀没断吧!”卫默问。
“谁像你的腿那么脆!”静初回敬道。
莫名的,卫默想起自己少年时,打篮球脚踝受伤被时令扬背在身后时的场景。少年时,他和令扬还没有现在这般高大,他的肩膀,当初差不多也这么宽。他背着自己,狂奔在路上,也不小心摔了一跤。
“喂,没事吧扬哥?”
“谁像你脚踝这么脆。”
……
真不愧是一家人。
跑到一楼,静初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后门被封住,真得背着卫默继续跑,又跑了几步,却见飞鸟翅膀状的灯罩直砸向卫默的额头。
本能的,莫名的,静初将他的身子一侧,恰好砸中她的前额。
“小心!”卫默道。
静初眼前忽地一黑,一股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卫默的声音也渐渐的远至天边。可是,她和那个瘸子还要逃命啊!她咬着牙摸了黑向前冲,冲着冲着,眼前红的,黑的,绿的,辣辣的混成腥气浓重的幌子。她强撑着背着卫默下了一层楼,刚要歇息片刻,就觉得腿上一软,通身一松,栽了下去……
(下)
静初又见到梵高了。一只耳朵的梵高正在冲着她笑,笑着笑着,饱经风霜的脸就变成了时令扬的温暖模样,他喋喋不休地说:“小静,今晚的菜是樱桃鸡额,只有我能吃,你不能吃,不准骂人,要做个淑女……”
她正懊恼着,梵高又变成了卫默的冰冷样子,用眼角乜斜着她的画刻薄定价:“这幅二百块,这幅四百,一百,一块……”
她挥拳便打,听到一声压抑的□□,她的手被死死的扣住。
终于,眼前呈出一片深蓝,她睁开沉沉的双目,却见卫默倚墙坐在他的身边,单腿屈膝,另一只脚上,石膏褪尽。
他洁白如雪的白衬衣,亦被烧得褴褛支离,结实的胸膛暴露于人前,通身被水浇过一般,手中,还牵着自己大糙的打手,黑发上汗珠滴滴落下。
静初本能地把手一缩,卫默的手却死死的钳住:“熊掌别乱动!”
静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迷之中,竟一拳打在他的伤腿上。她低头看看自己,t恤碎了一大片,被他用来包扎固定了他的伤腿。
她的画端正躺在她身边。有几幅画怕是已在火中,所幸,她最得意之作《少女与繁星》《梦之屋》居然完好无损。
“难不成,是你救了我和画?”
静初盯着他抖得筛糠似的伤的腿——他的腿骨折不过二十余日,本不能以伤腿着地,这次却把腿上的石膏砸碎,带她出来,还救了她的画。
静初就有些失措:“你是怎么走了这么远的?真厉害。你不怕疼死吗?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卫默面色沉寂:“从此互不相欠。”他的额间冷汗直流,将冰雕雪琢的冰山脸湿透,他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嘴唇已然被咬破,血痕未干。
静初抱着画框,眼眶忽然就热辣辣的:“瘸子默。”
卫默不答。
“瘸子默,你很疼吧?你把我拖出来就好,还管什么画!你要是瘸了,我可赔不起!你不知道打急救电话吗!”静初问。
“我不爱欠别人的。”卫默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腔保持平稳:“尤其是你这样的胖子。”
“哼!我背了你这个瘸子一路,挡了两次灯罩,你欠我欠定了!咦,我的背包呢!”
静初这才发现周身后空荡荡的,染了油彩的帆布包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卫默身上也空空如也。
不远处,消防员们还在善后。这场大火实在太猛了些,卫默的咖啡馆化为空楼。她问不远处店里饮咖啡的人借了电话,拨通了急救,归来时,卫默正意趣盎然地望着这条昏昏的小路,用微颤的声音说:“你看。”
静初顺势望去,这条路此时明亮的紧,灯光铺就了整条大道,隔壁酒吧的座位上十分寂寥,只坐了几个围观火灾的人啜着鸡尾酒,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
“夜间露天咖啡馆!”静初惊喜地叫着。
此时的场景,竟与梵高的画《夜间露天咖啡馆》画中场景有七八分的相似,巧的是,不远处亦有尖顶的教堂,唯一遗憾的是,夜空中星星太少,不似画中那般流萤飞舞,星火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