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死去之前的弥留之际,这所有一切又会回来。漫长又短暂的一生闪回眼前,为碌碌无为且平平无奇的一生画上仓促的句点。
所以在剧痛之中,森泽航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
海量的记忆片段山呼海啸般袭来,顷刻间灌满他的大脑,他口鼻眼耳全都被堵住,几乎要窒息如果海马体真是一头海马,现在也已经被淹死了。
过载的信息量毫无章法也不讲道理,剧烈的冲击使他目眩耳鸣,与此同时,左手无名指根依旧刺痛,随脉搏一跳一跳的。
他下意识攥紧了面前人的手,却因为痛楚而双目朦胧,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模模糊糊觉得一定要抓住眼前的人影,绝不能放手。
这是什么?一帧帧画面浮现眼前,这是岳望锡?不对吧,那混蛋什么时候会冲我露出这种表情。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吗,我在哪里?
一幕幕场景飞快地闪回,温暖的星洲、午后的教室、养老院的食堂……
校园的长椅上,男孩儿胳膊上挂着一袋零食,张开嘴巴给他看舌尖上的柠檬糖。
消毒水味弥漫的校医室,男孩脸凑在他膝盖前,稚气的脸庞表情十分严肃他逆着光眉头紧皱,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光如游龙的新加坡河上凉风习习,男孩儿趴在甲板的栏杆上,头被吹得乱糟糟,手指着对岸的建筑在高兴地说着什么。
烛光摇曳的餐桌前,男孩儿捧出一个大盒子,里面是一颗缓缓旋转的灰色小石头,旁边备注了星星的名字和他的出生年月日。
环境清幽的咖啡店里,男孩儿窝在卡座角落里缩着肩膀,睁大眼瞪他但耳朵通红,手推在他胳膊上,满脸冒着傻气。
这是谁?这不是我认识的岳望锡,他是谁?我是谁?头好痛……
森泽航耳鸣尖啸,所有画面都在以百倍度掠过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声音混沌轰鸣,仿佛隔着一层鼓膜。
眼前所见忽然又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阴雨蒙蒙的剑桥小镇,男孩儿裹着风衣在前面缓缓踱步,每经过一个橱窗都驻足看看,而自己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他也不是想和他特别说什么,只是想陪他走走。
转眼间云开放晴,他捧着一束鲜花走在国王学院门口的草坪上,喜气洋洋地和路过众人打招呼。男孩儿站在教学楼门口有些焦急地东张西望,看见他之后,下意识露出放心的表情,但转瞬又变得有些烦恼。他小声嘟囔了句抱怨,但还是接过花小心收在书包侧袋里。
他们还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初雪洋洋洒洒,好像糖霜。男孩儿嘴角噙着笑意,慢慢自缓坡上向他走来,他把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问能不能再牵一会儿……
下一刻天色陡暗,月光皎白,将男孩儿脸上的泪水映得盈盈闪光,比河面上的波纹还要斑斓,融化在彩色的梦境里。他们紧紧拥抱,好多泪水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他心里。
然后他们接吻,月色真美,月色真美。
这下子,除了太阳穴和手指,他的心脏也抽痛了起来。
他看见自己伸手开门,厨房灶台前的人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迎接他。男孩儿的外貌已经成熟了很多,和自己认识的“岳望锡”已没什么相似了他知道“现在”的岳望锡长什么样,而他不长那样。
他长得,其实有点像我的小鱼。
但小鱼具体长什么样,森泽航也快忘光了。
他还看见自己在家准备了一天,临天黑时紧张得来回走,把兜里的戒指摸出来看了又看,冲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反复演练。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却连围裙都忘记摘,一点都不帅。
可是那人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戒指,他那一点也不值钱的、只嵌有小小碎钻的戒指,感动得不得了。
那天夜里,两人好似刚恋爱一般搂在一起,额头贴着额头,仿佛两只亲昵的小动物。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送上祝福,没有教堂、没有证婚人、没有满堂宾客,更没有鲜花草坪,也没有交响乐队,可森泽航清晰地感知着,那一天的他,比“今天”的他,要快乐幸福好多好多。
“礼成!礼成!新郎现在可以吻新娘了!”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钻进他耳朵里,森泽航猛地回神,终于从水面浮出,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定睛一看,他才现眼前的人五官狰狞,龇牙咧嘴,似乎被他捏得很痛。
“快点松手!别癫了!”姜远声竖着眉毛怒道,这幅模样瞬间和他记忆中的人完美重合,“啪”地一声严丝合缝盖在了一起。
“别癫了!你这头不听话的哈士奇!”那个人曾经也常这样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