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吏役奔进屋邸,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急急嚷道,“禀侯爷!阮公子——阮小姐——寻到了!”
所有人都惊住了,目光全投在吏役身上。
阮凤轩呆了,狂喜的扑上去揪住吏役的衣领,“你说什么?她回来了!人在哪!还活着?”
吏役给他抻着脖子,晃得脑袋发晕,舌头也打结了,“巡山时发现的——活的——在山腰的——客邸——”
紫金山上上下下搜了几十遍,一直毫无所得,突然间冒出一个人来,可谓咄咄怪事。阮凤轩也不管其他,一听妹妹无恙就欣喜若狂,放开小吏冲出屋外,叱喝随从牵马,顺着吏役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阮凤轩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乖巧可爱的妹妹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蓬头乱发,外裙破碎,衣衫污满泥土,仿佛被活埋过一般,要不是有画像佐证无误,山吏都不敢确认。
更可怕的是明明门口空无一物,她依然不断惊叫,汗混着土污了面颊,秀颜惊惧万分,仿佛见到了某种可怕的阴魂,她一头扎进床帐深处,紧紧搂着枕被,无论是亲人还是侍女试图接近,都会吓得她瑟瑟发抖。
她的身体并没有异样,请了大夫也未诊出端倪,人却变得歇斯底里,神智全失,不仅认不出熟悉的人,更见了谁都恐惧不已,狂乱的惊叫有鬼,摸到什么砸什么,房中的花瓶瓷盏碎了一地,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痴颠了。
几度试图安抚未果,阮凤轩已经要崩溃了,一脸汗的想将她从床帐深处扯出来,“奴奴,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哥哥!”
少女拼命挣扎,几番拉扯下来气息断续,近乎昏厥。
薄景焕也被眼前的意外彻底惊住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直到阮凤轩的情绪太过激动,他才回过神上前拉开,两人避去屋外商议。无人注意威宁侯的随侍正透过半敞的窗棂盯着屋内的郡主,眸光冰冷而锐利。
四周安静下来,少女伏在枕上朦胧的喘息,散发覆住了她的脸,侍女们轻手轻脚的收捡,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苏璇当然不情愿让一个名门千金装痴扮傻,奈何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
王陵一事隐秘太多,牵连过大,无法宣之于外。若是直接将她送回去,朝暮阁必会用尽手段劫人拷问,琅琊王府防不胜防,苏璇也不可能长年在她身旁守护。
叶庭的计策虽然离奇,细想甚为有效,哪怕幕后之人心机再深,也不会费尽周折去劫个傻子,当然,前提是证实她确已神智昏匮。为了尽可能的瞒过去,叶庭甚至将郡主安排在一家专收离魂失智之人的善堂住了数日,学习痴傻之人的行止神态。
阮静妍归来时脸色苍白,神思不属,显然受的刺激不小,苏璇险些想劝叶庭作罢,最终还是一席对谈让他定下了心。
少女依在他榻边,想起所见依然难平惊悸,无意识掐着掌心,“——我很害怕,人人都厌弃他们,如果——我变成那样,会不会也——”
苏璇格外不忍,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冰凉得令人心疼,“爱你的家人不会嫌弃,而且时间不太长,等回琅琊过个一年半载,你就可以装作病好了,只是将当时的事全忘了。
她似乎有了些力气,勉强笑了一下。
苏璇满心怜惜,又不得不叮嘱,“奴奴,陵墓中的黄金太重要,又涉及权贵逆谋,连我们也不知幕后究竟是何人,他们一定会在暗处窥视,想尽办法探悉你所经历的一切,依师兄的意思,对最亲近的人也不要露出破绽,唯有让所有人深信,你才能真正安全。”
连亲人一并隐瞒,意味着彻底的孤立,少女迷茫的低下头,颈项的线条柔美又脆弱,像一只无助的白鸽。
苏璇终是心软,放柔声音道,“这是唯一能让你安全回家的办法,我知道很难,假如你实在害怕,不愿——”
少女抬起头,清眸雾气朦胧,微微发颤的打断,“回了琅琊,你会来看我吗?”
苏璇一怔还未回答,门外传来了一声咳响。
明知叶庭在提醒,苏璇静了一瞬,忽然笑起来,捏住她的手一紧,嘴唇无声一动。
少女的眼眸亮起来,明光流灿,盈盈如梦,含着泪笑了,“你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救我,我一定要做到。”
她脆弱时我见犹怜,坚毅起来更是美得惊心,从怀里取出一物,正是王陵中的玉镯。镯身纯白如脂,独有龙眼大小的一脉鲜红,奇特而珍罕。“这是你给的镯子,镯上的沁痕就像你染的血,我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只要有它陪伴——我什么都不怕。”
紫金山一劫,两名世家公子横遭不幸,随行的家丁仆婢尽丧,独有两位小姐生还,离奇之处甚多,让整件事更增神秘。许小姐可议论之处不多,琅琊阮家的郡主却被一传再传,引发了众多猜疑。
这位郡主初入金陵就因容颜清丽,温婉柔静而赢得多方赞誉,此次被掳失踪多日,莫名奇妙的重现,脏污得犹如土里刨出来,真可谓匪夷所思。有流言道她是被山神所救,也有人说她是被歹人污藏,还有说她是撞见了邪鬼,才让一个好端端的世族千金变得痴傻失智。
总之各路谣言甚嚣尘上,连天子都派了近臣前去探询抚慰。
轰动金陵的大案最终被京兆尹落定为龙王山的匪贼作乱,恶徒潜入紫金山意图劫绑贵人,不料被两位公子撞破而试图杀人灭口,事后趁地动逃之夭夭,白门寨所掘出的尸首成了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