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如此残忍地夺走了他的身体,却又偏偏要假慈悲地让他继续在这世间活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能这样静静地在暗处仰望那个人,他逐渐也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直到某一日他去6府找6惊春时,竟在6雪拥身边看到了有人顶替了自己的身体,与那人装模作样称兄道弟。
那个冒牌货,怎配!
他可以忍受自己失去了名姓与身体,却不能容忍这个冒牌货一次又一次地用他的脸去伤害他心中的明月。
眼看着江上柳即将堕入地狱众叛亲离,他绝不会允许孟浮屠再去救人。
聂流光知道孟浮屠没那么容易相信,于是她便将往日种种皆详细诉诸于口。
好在平日里那江上柳行事并不谨慎,而孟浮屠心头早已疑虑,纵使此事过于玄妙,但他竟能说出许多令孟浮屠都恍然大悟的过去,便容不得对方再质疑。
“当初你与我约定,一人为国征战沙场,一人为民秉烛夜读于公堂,如今的江上柳却用我的身体做出种种戕害无辜的事情,难道孟将军还要去救他吗?”聂流光冷声道,那双清浅的眸子里带着刻骨的恨。
“他利用你与我往日的情分做下诸多不仁不义之事,此事我很抱歉,是我识人不清。”孟浮屠沉声道:“我自是不会再去救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至于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不必再提,我今日来找将军,只是希望将军不要再对6公子抱有偏见,也不要在朝廷上为难他。”聂流光抱拳行了一礼,“若将军还念及几分旧情,便不要向旁人提及我的身份,今日只当从未见过。”
他心里很清楚,纵使孟浮屠知晓他才是真的江上柳,但有些感情早已消磨殆尽,他与孟浮屠本也只是志向相投,并没有如今江上柳所以为的那样情深义重。
否则在江上柳被拖下去的瞬间,孟浮屠便不会冷眼旁观。
“好,我答应你。”孟浮屠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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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狩猎长达半月,本来以顾饮冰的身子状况,梁帝已特意开恩让他提前返程,但他依旧坚持要留下来。
每一日,他都会远远望着围猎场那抹在马上英姿飒爽的白色身影出神。
“公子,您如今身子未愈,何苦还要每日出来观看众大人狩猎呢?”搀扶他的侍从不解道。
顾饮冰怔怔望着6雪拥与应我闻并驾齐驱,分明今日的狩猎已经结束却依旧在马上嬉笑打闹,忽而就有些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曾伴随那人左右畅谈古今中外。
“我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看一眼就少一眼。”他低声道。
如今他唯一不甘而遗憾的不过是,6雪拥始终不愿意接受他的歉意。
连歉意都不愿接受,更遑论其他未曾说出口的感情。
他不明白,为何6雪拥如此决绝。
直到回京那日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他恍然大悟却又痛苦不堪的梦。
都说人死之前,会梦到前世,若是他的前世当真如梦里所说,今日一切后果也就不算令人惊讶了。
顾饮冰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他低头愣愣望着自己的掌心,眼前浮现的却是自己在那阴森冰冷的诏狱里,手执长鞭,如何一鞭一鞭亲手甩在6雪拥身上。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他仓惶大笑,眼中含着泪。
他怎会被江上柳蛊惑,亲手拷问自己的知己?!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罪有应得。
顾饮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微晃朝后一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