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她拉长声音,又倦怠,又不怀好意地问他:少爷,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点了点头。
她又问:“我可以帮帮你,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好不好?”
他舔了舔嘴唇,又点了点头。
然后她的语气愈发温柔,像是柔软的绸缎一样包裹了他。
她说:“看见后面那桶冷水没有,跳进去,我不准你出来,你就不可以出来。”
荆无命转身,摇摇晃晃地跳进了那桶冰冷的洗澡水之中。
这是三月份的井水,冷意刺骨,荆无命身上的皮肤烫得简直能烧起来,进去的一瞬间,罗敷都觉得自己恍惚听见了“刺啦——”一声,他周身都似乎有一阵白雾升腾而起,这固然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却足以证明这男人现在到底有多不好受。
罗敷侧卧在榻上,双手抱住软枕,撑着困意撩起眼皮去瞧荆无命,荆无命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热,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一阵一阵地颤栗……显然是正在努力对抗大欢喜女菩萨的加料包。
能令这个人都变成这样……罗敷忽然觉得,她刚刚应该拦下一个女菩萨的弟子,让她交出配方,放在药店里,摆个招牌叫振雄风,估计能赚一大笔钱!
罗敷:“!!”
不行,这件事明天得同十三幺说,让他赶紧去搜寻女菩萨的弟子!这么好赚的钱我怎么可以不赚!
罗敷:“zzzzzzz……”
罗敷睡着了。
只剩荆无命一个人,躲在冷水中抽搐颤抖着,发白的指节死死地抓住浴桶的边缘,一声不吭,也绝不起身。
罗敷完全忘记了她自己刚刚所说的那句:我不准你出来,你就不可以出来。
(二更)
阳光落在了罗敷脸上。
昨天她狼狈不堪,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每一寸肌肉的每一丝力气都被完全榨取了出去,一卧到榻上,立刻控制不住困意,眼睛一闭,睡死了。
所以,这张床榻的双层床帐子并没有被放下来。
木窗被黄铜窗锁牢牢锁在窗棂上,窗格之中细细的糊着白棉纸,隔绝了窗外料峭的春寒,却阻隔不了三月的艳阳天。
罗敷呜咽了一声,无意识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扭过身打算继续睡,结果……无法扭身。
腹部……好痛。
那是肌肉被过度使用之后所爆发出来的酸痛,不动时还好,一动起来,登时把她给疼醒了。
罗敷呜咽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哦对……昨天从大欢喜女菩萨手下救了荆无命回来,女菩萨死了,荆无命中招了,然后……然后他好像去泡了个冷水澡?
罗敷:“…………”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罗敷慢慢地扭过头,慢慢地撩起眼皮……看见了昏死在浴桶中的荆无命。
对方浑身都在滴水,漆黑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面部,脑袋无力地靠在浴桶的边缘,高高仰着头露出白到发惨的脖颈与喉结,呼吸很轻很轻……像是某种志怪故事里的阴湿男鬼,毫无生命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