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王摇头,不知道是回答何去,还是在自言自语:“他说他叫萧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但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他姓萧,只要他还姓萧
,那么他身上的那些事,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雷无桀策马往前狂奔着,面无表情,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拍打着马身。
“喂,你这么打我的马,有考虑过我这个主人的感受吗?”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只见从落明轩那抢了马的萧瑟正以极快的速度与雷无桀并驾齐驱着。
雷无桀木然地转过头,望着萧瑟,却没有停下来。
“是不是觉得胸口闷着一股气,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只想要大喊、狂奔,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萧瑟一边跑一边问道。
雷无桀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暴喝一声,背上的杀怖剑和腰间的心剑猛地出鞘。他一跃而起,右手握住心剑,左手握住杀怖剑,冲着前方劈砍而下。只见剑气汹涌,瞬间将面前的十丈之内夷为平地。
落明轩和司空千落此刻也匆匆赶来,见到了这一幕,被雷无桀这一剑之势吓得不轻,相视一眼后都停下了脚步。此时雷无桀也转过了身,脸上出现了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表情,扭曲而恐怖。两人都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雷无桀此刻身上的戾气之重,甚至让他们觉得他随时都会出手。
只有萧瑟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膀:“来,大喊出来!把心里的愤懑全部喊出来!”
雷无桀将双剑插进了土中,仰头望着天,猛地长喝,身上红袍飞扬,真气暴流,连
站在一边的萧瑟的青衫都飞扬起来。
一声长喝之后,雷无桀的神色才稍微安定下来,他望向萧瑟,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哭腔:“我杀人了。”
“他是暗河的杀手,你若不杀他,那么死的就是你。”萧瑟缓缓答道。
“可是……”雷无桀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可是依然不能说服自己,对吗?因为你们并不相识,甚至都不知道彼此有什么仇怨,但是挥手一剑,便有一个人丢掉了性命。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都会因此而悲伤,从此记恨着你,一生一世。但是生死之间,提剑的那一刻,我们又能有多少选择呢?”萧瑟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天。
雷无桀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是我想错了吗?”
“没有,错的不是你。”萧瑟轻声说道。
“萧瑟,你杀过人吗?”雷无桀忽然问道。
萧瑟镇定地点点头:“杀过。”没等雷无桀继续问,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我八岁那年。”
雷无桀一愣,连站在不远处的落明轩和司空千落也惊呆了。
“那天一共有五个杀手潜入了我的宅邸,只有一个杀手来到了我的面前。当时我已经察觉到他进了我的屋子,于是我就装作睡着了,然后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拔出了枕头下面的刀,一刀割喉。他的血洒在我的脸上,像是火灼一样疼。”
“后来呢?”
“后来我就吐了。之后的那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只做
一个梦,梦里是一张惊恐的脸和滚烫的鲜血。我问师父如何能摆脱这个梦,师父却告诉我,这个梦将会陪伴我一生一世,就算某一天我以为自己忘了,这个梦也会重新找到我。”
雷无桀沉默了许久,走上前,将两柄剑插入了鞘中。
“你外公说你心中少杀伐之气,但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江湖中总有这样的你死我亡,我们避免不了。只能凭着自己的心,握紧你心中的剑,只有这样,你才能守护住你所珍视的东西。”萧瑟站在雷无桀的背后,轻声说道。
雷无桀抬起头,望着天,萧瑟也不再言语,就站在他的身后。
清风吹过,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雷无桀才终于翻身上马,朗声道:“去雷家堡,路上耽搁得太久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赶了上来,一个纵身,也跃到了马上。那人带着七柄长短不一的剑,压得那匹马都忍不住嘶鸣了一声。
落明轩笑道:“我就不去雷家堡了,前面就是渊止城,雷师弟就把我放在那儿吧,我要打道回府,去雪月城了。”
暗河,星落月影阁。
一个眼前绑着白布的年轻人在一个幼童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阁外站着两个人。一个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斗,慢慢地吐着烟,一个则笔挺地站在阁楼的门口,手持长刀,目光锐利。
“最近造访的客人很多。”抽着烟斗的中年人喃喃
道。
持长刀的汉子却不接话,只是望着那个目盲的年轻人,轻轻地触了下刀柄。那个年轻人却仿佛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对着持刀的汉子微微笑了一下。
“这真的是个瞎子吗?”抽着烟斗的中年人放下了烟斗,饶有兴味地看着年轻人,“有意思。”
持刀的汉子则退后一步,打开了星落月影阁的门,沉声道:“有请。”
年轻人微微点头,在幼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脸上始终带着淡然而礼貌的微笑。抽着烟斗的中年人抬起头,忽然对着年轻人猛地吐了一口烟雾。
“慕恢!”持刀的汉子微微皱眉,低声喝道。
年轻人却微微张嘴,将那烟雾吸入了嘴中,又轻轻地吐出,称赞了一声:“好烟。”
慕恢低声笑道:“好定力。”
年轻人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行去,踏入了阁内。
幼童一惊:“怎么这么黑?”
话音刚落,身后的阁门已经关上了。幼童转身,试图推开,却发现门像是被人上了锁,怎么推也推不动,他着急地拉住年轻人的袖子:“公子……”
年轻人却摇摇头,低声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