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怜月回答得干脆,“当年天启之变时,你将我唤回唐门,最后不能救下琅琊王,是我此生之憾。所以,我希望下一任的玄武使,可以更加纯粹。”
“可是唐莲毕竟是唐门人。”唐老太爷抽了一口烟。
“所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抉择。”唐怜月缓缓说道。
“忽然想和你喝一壶酒。”唐老太爷将烟放下,轻轻地咳嗽起
来。
“老爷子,你已经很老了。”唐怜月忽然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是啊,我很老了。”唐老太爷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幽幽地说道,“老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唐怜月愣了一下,阁内的烛火在瞬间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到唐怜月带着几分叹息的声音:“收手吧,老爷子。”
“回不了头了。”唐老太爷站了起来,他虽然很老了,身形却是挺拔,他将烟斗挂在了腰间,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路,迈出了步子就不能回头。”
“老爷子。”唐怜月轻声唤道。
“但是,我不能回头,唐门还是能回头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怜月,希望你顾惜我们最后的一丝情分。”唐老太爷转身,望着阁内,“我知道你重情义,不喜那些江湖阴谋,我说了十几年也说不过你,也是没有办法。就当老爷子求你,若有一日,唐门真遭灭顶之灾,能救唐门的,也只剩下你了。”
阁内沉默了片刻后却有一个声音坚定地回复了他:“怜月定当护唐门周全。”
“好。”唐老太爷再度转身,沉声道,“虽然我们走的路不同,但是我不会后悔当年我说的那句话——”
“你是唐门等了百年才等到的人!”
一辆马车从远处奔来,停在了怜月阁的门口,一位年轻的唐门弟子手持马鞭坐在车前。唐老太爷终于不再回头,向着马
车慢慢行去。
阁内烛光在瞬间熄灭,那个在年轻时一击惊艳整个唐门,最后带着整个门派的期许踏入皇城天启,却最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唐门骄子唐怜月,向着阁外的方向忽然跪了下来,脸上已是泪水横流。
“师父,恕怜月不孝。”
唐门之外,那辆马车已经飞奔着离门而去。
马车的正中央坐着唐老太爷,正在闭目沉思。唐煌、唐玄和唐七杀恭顺地坐在两侧。此行前去雷门英雄宴,各门各派只会派出最精锐的弟子参加。唐煌等三人在唐门已经执掌高位,在整个江湖上也已经威名赫赫,却依然无法和唐老太爷平起平坐。毕竟在他们这一辈,只有怜月阁内的那个人才有这个资格。
“老爷子,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唐煌沉吟了许久之后,才问道。
“说。”唐老太爷没有睁眼。
“我们唐门虽说也不屑那什么‘名门正派’的名号,可是……”唐煌看老爷子神色不改,才说了下去,“可是和暗河这样的杀手组织合作……”
“你这句话问晚了。”唐老太爷轻轻地用手指敲着凳面。
唐煌冒出一身冷汗,垂头问道:“请老爷子责罚。”
“责罚就免了。”唐老太爷忽然睁眼,眼神中满是怒意,“只是你要明白,一旦你迈出了步伐,那么就不能再留有半分的犹豫!你可以怀疑我的决断,这并没有问题。但是,那应该在你踏出唐门之前
!”
唐煌立刻跪了下来,连唐玄、唐七杀也一同跪了下来:“谢老爷子教诲。”
唐老太爷没有回话,只是缓缓又闭上了眼。他想起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用尽了身上所有的暗器,只捏着最后那柄破碎的指尖刃,衣衫破裂不堪,沾满血迹,却依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倔强地对自己说:“老爷子,你错了!”
是真的错了吧,唐老太爷在心里默念着。
在这辆马车离唐门而去的时候,几十道黑色的身影也从唐门中散出,融入了那寂静的黑夜之中。
天启城。
一顶金色的马车在军队的簇拥下缓慢地进入皇城,这是一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城门都统之前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但他依然带着所有的城门兵恭敬地站在两头,迎接着这支突如其来的不足百人的军队。只因他们手中所执的金色仪仗之上,文着一只巨大的神鸟——大风。
神鸟大风,曾是一个世家的家徽,后来,成为整个北离的象征。这个世家,姓萧。所以有资格执掌神鸟大风旗的,只有皇室子弟。
“最近有哪位王爷要来京吗?”城门副都统小声地问道。
城门都统远远地眺望着,忽然神色一变:“应该不是封地上的王爷,那领头的军官,可是大内虎贲上尉黎长青?”
副都统仔细看了一眼后惊道:“正是!”
“不可能!”都统摇头道,“前日才接到传令,圣上回京,起码是在七日
之后!可是黎长青从来不离圣上左右!”
二人交谈间,那虎贲上尉黎长青已经带着整支小队围拥着那辆金顶马车缓缓地进城了。城门都统只望了一眼,没丝毫犹豫,率先跪了下来。
“恭迎圣上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溜儿的城门兵皆将手中长枪放下,成排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就算认不得黎长青,也认得那百名虎贲郎。每个兵士衣甲的肩前位置都绣着一只虎首,只有护卫明德帝左右的虎贲郎才能拥有这样的徽记。据说当年明德帝就是靠百名贴身兵士才杀到那大殿之前的,如今那些兵士都已经老了,他们的子孙接过了那些刀剑,成为明德帝新的随身兵士。明德帝便赐他们虎甲,封虎贲郎,官位等同于游击将军。
黎长青顿时立马,目光穿过那些跪拜在地的城门兵,望着那远处乘马而来之人。
此人一声金衣蟒袍,华美金贵,面容精致,虽然看得出是一个男子,却相比绝色女子还要惊艳几分。只是看上去柔弱瘦削的男子,腰间却挂着一柄巨长无比的刀。北离剑,南诀刀。在北离,用刀的人很少,而这男子腰间所配的却是几乎要和十岁左右的幼童等身的长刀。这是一个太过于特别的男人,以至于所有人都一眼认出了他。
有人叫他金衣侯,因为他金衣蟒袍,贵为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