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与众至中国,即于妫汭历山之间相接中条山界,建都立庙,国号有虞,都城曰虞坂。为能亲近蒲衣,又名蒲坂。大舜至文祖之庙,告即位焉,时已未夏六月也。
帝舜虑有谋害丹朱者,先封于荆豫之域。有山石室如房,谓之丹渊。命重卫送迁外,运遗牛羊黍稷,使奉尧祀,礼乐如之,是谓虞宾,以示弗臣。丹朱惟以奕戏为乐,不与庶事,亦知天意在舜也。
帝舜以土德王,色尚赤。以天子旌旗仪卫往迎瞽瞍至都。瞽瞍向已底豫,帝见之,犹战栗恐惧。封帝弟象有库,使吏代之为治,而收贡税以纳于象。
帝建大、小二学,祀先圣先贤,皇而祭,始作韠载牲之体以梡。养国老于上庠,庶老于下庠。俱举燕礼,服深衣。
帝舜绍尧之后,又得诸贤以任众职,不见其有所作为,恭己正南面,而天下大治。乃画衣冠,异章服,以代五刑,由是民心益耻于不善矣。
庚申二载初夏,帝舜乃弹尧初赐五弦之琴,歌诗曰: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帝思乐以和神明,治上下,命南正、北正举知音律者。二正举夔,帝即以为乐正,命益七弦琴为二十五弦。
昔朱襄氏作五弦瑟,采阴气以定群生,瞽瞍乃拌五弦为十五弦之瑟,赞于太章。帝立,乃益八弦为二十三弦之瑟。又辑上古诸乐。
癸亥五载,乐正夔修九招六列六英之乐,以明帝德。于是八风以通,天下率服。
甲子六载,始当午会。时帝巡狩,群后德让,贡正声而九族具成。
乙丑七载,帝广开视听,求贤自辅。亦立诽谤之术于市,设旌阵鼓于朝,以启直言之路。访不逮于神斗。
每念蒲衣、纪后在近,未遑造访。当暮春融和,留皋陶守国,具聘物,同禹、稷、契、益带从者百人,步出东郊。
路遇前?黄精童子与童辈数人,皆负钟携筐而行。帝召问:“尊师在山否?”
对曰:“吾师知有贵人来会,勉我辈采办肴果,以备食用。昨晚为务成子招去嵩山会语,不知今可回未?”
帝曰:“久闻务成子之名,盖往嵩山晤之。”
童曰:“可,愿为前导。”帝大喜,与诸人登轻车疾驰。
路经山,帝曰:“可一登以追雅度。”上山眺望移时,乃兼程至中岳。
东曰太室,西曰少室。务成与王晨已往青城,蒲衣在嵩高待舜。
帝步至西北麓少室中,见一人蒲衣中坐,旁二人相陪。
伯禹曾会过一人,趋拜于前,其人答谢。
帝问:“高贤姓氏?”
禹曰:“洛汭获灵文,质诸云梦先生,即此位也。”
帝极致契慕,乃私问曰:“衣蒲而瞑目者,已闻之八岁矣。东向而黄衣者,抑非纪后乎?”
鬼臾区曰:“群仙随务成子去后,纪后即往五溪,招善卷同来。故我与金蝉子伴坐于此,以尽地主之情。”
正言间,远闻直南呼呼风响,瞬间见一乘小车如飞而至。中坐二人,一是沅水善卷。见舜在侧立候,急挽辔停骖,跳下施礼,各诉契阔。
纪后慢步下车,不与众为礼,径默坐于蒲衣肩下。区曰:“二老素性高介,蒲衣又新得务成沉默凝静之旨。若谨事纪后,或不吝教也。”
帝与禹等四人朝上拜伏,蒲衣若为不知。纪后逐一扶起命坐,笑曰:“子等皆一时君相,何自屈若此!”
帝曰:“为思永尹之计。闻我师有经纶大才,故敢求教也。”
纪后赞曰:“子有天下而不以为乐,忧及后世,可谓仁至矣!”帝惶逊不已。举目窃视其容:四目炯炯,巨口龙颜,愈觉肃然起敬。
区谓禹曰:“承惠瑶琴,伴我山间岑寂。惜未携来对故人一操。”
禹谢曰:“所教玄理,至今佩服。偶得黑玉书一方,未解其文,乞先生更教之。”
鬼臾区曰:“庶事物理,或可强解。凡书文必质诸纪后,无不明也。”
大禹请帝转叩纪后,纪后了然曰:“此‘地平天成,用开大夏’八字,成功创业之符验。”又作蝌蚪文篆数百,为字体之母,以授帝,帝拜谢受之。
坐少顷,童子盛具肴果以进,众皆举筋逊食。蒲衣忽开目凭几,手捉肴果,擘而大啖,旁若无人。食毕,复闭目不动。
帝见其凛凛莫犯,乃微探纪后曰:“养高山林,一身受益。亮功廊庙,万国咸宁。二者孰胜?”
纪后曰:“动静有常,各有趣向。唯其所好也。”
帝又曰:“我师抱负非常,如得一展弘谟,自当政太民循,垂功万世,不尤愈于独善乎?”
纪后未及答,蒲衣瞋目厉声曰:“絮叨已久,渐及世事。尘俗逼人,不可留也。”跃起挽纪后之臂,同登小车。不辞众位,即控缰策马,如弩石离弦,转眼不见。诸童子随后追去,众人恍惚若梦。
帝默然自愧,益在旁观其辙迹,沉吟曰:“何神乃尔!得效其制行于山泽间,何虑崎岖险道哉!”
区曰:“此务成子所乘之轺车也。其法机括溜利,轮辐轻巧,所以并驾骊马,登绝谷如坦途。”益求其式,区以佩觞刻画于板,载其转关分寸,机盈虚。益收而藏之。
时天将暝,俱欲别去。帝忧形于色,殷勤执善卷手曰:“蒲衣、纪后,已成烟霞锢疾。先生如与仆同志,爱念生民,愿共载回,以理天下。”
善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均平安静,不知怨喜。子盛为衣裳,繁调五音,丕作皇乐,以眩愚民之耳目,乱从此始矣!吾冬衣皮毛,夏衣萝薜。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人间,志意自得。履足之外,俱为无用之地。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也。”帝见言辞甚远,不敢复言,惟嗟叹而已。
正是:求贤如渴吻,忧国每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