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对高辛王奏道:“只是外伤,没伤到筋骨,过几日就能好。”
高辛王轻颔了下,侍从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玱玹扶着小六站起,小六低着头,不肯举步。玱玹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到高辛王面前,自己后退了几步,和十七站到了屋檐下。
小六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高辛王先开了口:“你故意激阿念重责你,不就是想让我出现吗?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六故意激怒阿念,让阿念重重责打她,的确是想让高辛王来看到一切。小六怀着一种微妙复杂的心思,想看看高辛王的反应,看他究竟会帮谁,甚至她都准备好了嘲笑戏弄一切。可是,静安王妃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个曾经让小六一想起就伤心得吃不下饭的女人,小六曾想象了无数次她究竟哪里比娘好,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长得那么像娘,偏偏又穿了一袭青衣,猛然看去,完全就是娘。那些隐秘的愤愤不平和伤心难过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她觉得愧疚不安。
小六跪下,至亲至近的字眼到了嘴边,却艰涩得怎么都吐不出来。她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又重重磕了一下头,再重重磕了一下头……
高辛王蹲下,扶住了她,小六咬着唇,依旧没有办法叫出来。
高辛王道:“这三百多年,肯定有很多人对你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我原本也有很多话对你说。你失踪后,我一直想着,找到你后,要和你说的话。刚开始,是想着给你讲什么故事哄你开心;后来,是想如何安慰开导你;再后来,是想听你说话,想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再到后来,老是想起你小时候,一声声地唤爹爹;最后,我想,只要你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小夭……”高辛王抬手,空中出现了一个水灵凝结成的鹰,鹰朝着小六飞冲而来,突然又变成一只大老虎,欢快地一蹦一跳。
这是小六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每天快要散朝时,她都会坐在殿门的台阶上,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爹爹,等看到那个疲倦孤独的白色身影时,她就会跳起来,飞冲下台阶,大叫着爹爹,直直地扑进爹爹怀里。爹爹会大笑,一手抱起她,一手变幻出各种动物。
小六扑进了高辛王怀中,眼泪簌簌而落。
高辛王搂住了女儿,隔着三百年的光阴,她的欢笑变成了眼泪,但他的女儿终究是回来了。小六呜咽着说:“她们说你……你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去玉山接我?”
高辛王轻拍着她的背,“当年,我迟迟不去玉山接你,是因为你的五个叔叔起兵造反,闹腾得正厉害。西边打仗,宫里暗杀刺杀毒杀层出不穷,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让你有个闪失,所以想着让王母照看你,等我平息了五王的叛乱后,再去接你。没有想到你会私下玉山,早知如此,我宁可危险点也要把你带在身边。”
小六哽咽着问:“你是我爹吗?”
高辛王抬起了小六的头,直视着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你爹!纵使你不肯叫我爹,我也永远是你爹!”
小六终于释然,又是笑又是哭,忙叫:“爹爹……爹爹。”
高辛王笑了,扶着小六站起,把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小六。小六赶紧用帕子把眼泪擦干净,可眼眶酸胀,总想落泪,好似要把忍了上百年的眼泪都流干净,她只能努力忍着。
玱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十七跟在他身后。
小六抱歉地看着十七,“我、我……”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高辛王摇摇头,道:“他是涂山狐狸家的人,心眼比你多,就算刚开始没想到,后来也早猜到你的身份了。”
小六苦笑,也是,高辛王和玱玹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能让他们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整个大荒也不过寥寥几个人。
十七对高辛王作揖行礼,高辛王问:“涂山璟?”
十七恭敬地回道:“正是晚辈。”
高辛王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你和防风小怪的女儿有婚约,是我记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