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加急的工作安排只有一项,和褚远见谈判。
褚晏清掉头就走。如他所料,褚远见一刻都坐不住,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他没有回头,但有意控了控步伐速度,将父亲搁置在他身后两三步的位置,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褚晏清最终停顿在五号化妆间门口。父亲还没来得及提防,他先将对方外衣口袋里的手机摸了,顺势扣上了房门的锁头。
褚远见顿了顿,怒极反笑的样子,将镜前的转椅随手拉到了身边,慢悠悠地坐定了:“你妈没了是再没人管教你了,你现在连抢劫都学会了?”
“以防你录音而已。硬要算的话,你那才叫抢劫,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我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诉苦换个对象去,我这里没钱施舍你。”
“少跟我装傻,一把年纪还敢做不敢当的。”
褚远见侧头嗤笑了声,开始摸索随身带的火机,“我做什么了?我只是凭行业经验判断,你手头那电影没什么投资价值。”
“就凭你闪电撤资的速度,恐怕连票房测算报告都来不及看。你的行业经验都用在物色女人上了吧。”褚晏清回敬道,“倒不如说,你就是想弄死我而已。所以我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了?是因为当时抢了你的场地,还是因为把我舅舅打发给你了?”
“当然是客观判断。有些电影就跟你舅舅一样,你以为五十万就能解决,实际上是个无底洞,往里抛再多钱也见不着回报,不如一分不给。”
“既然你要算账,我也可以跟你算算。那小姑娘算你养得最成功的一棵摇钱树吧,圈里走红要靠天时地利人和,也怪珍贵的。就算你不怕丢人,你怕不怕死摇钱树?”
褚远见终于紧蹙起眉头。仍没有抬头看他,目光揪着火机和烟头接触点不放,但屡次未能成功燃火:“圈里什么脏手段倒都让你学上了,你这可是敲诈!”
褚晏清只无所谓道:“随便你怎么对我。你不是早就想送我进去吃牢饭吗?你就试试看好了。我没空和你废话,要么你把投资款给我,要么我把新闻稿给狗仔,二选一的选择题不难做吧?”
早上吞的一小颗药片倒出乎意料的有效,像是在他脑子里燃了把大火,将什么焦虑、恐慌、担忧统统烧光了,底下根连的情绪感知系统也毁得彻底,比褚远见手中那只矜贵的火机好使多了。这片枯槁的荒地里滋生不了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他只是一架靠工作清单驱动的行尸走肉。
“你想跟我谈判,用这种态度可不行。”褚远见放弃燃烟了,转而用火机边角轻轻凿着木制桌面,制造出有规律的叮当声响,“你先去叫人取一瓶酒来。”
褚晏清照办了。
饮尽几杯酒精后,褚远见继而道,“应该是七八年前了?你给我寄过一个电影节的奖杯,那是你第一次负责制片?”
褚晏清油盐不进的,“你不是拿去卖废品了吗?而且废话少说,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想在电影里边找意义吧?那就是没有意义。”
“我只是不想输而已。”
“所以你需要成就感?那你应该试试更大的赌注。”褚远见在这时才想起要尽父亲的责任了,开始授予他一些无用的人生经验,“拍电影有什么意思?去外边看看吧,虚拟币也好,女人也好,都比电影有成就感多了。”
褚晏清无端地感到烦躁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我需要的是跟你不一样,你干过的混账事我一定不干。”
“也确实不一样,我在你这个岁数已经开始考虑公司上市了,而你连要钱的态度都摆不端正,你比我印象中还要更派不上用场。况且我父亲对我可不像我对你一样宽容,我在十八岁时说我要去上电影学院,他叫我再也别回去。我这一切都是自己得来的。”
褚晏清觉得很没意思,每句都很没意思。不论父亲是想挖苦他,教导他,还是跟他掏心掏肺地倾诉什么,到这种节骨眼上都失去意义了。他不是来跟对方和解的,他是来执行工作清单的。
他平淡道:“你闭嘴吧。你的那些前女友,什么大小姐女明星都有,哪个不是被你利用完就抛弃?你是只字不提。要不要我帮你一并写在新闻稿里,给你做一个深度报道?”
褚远见将玻璃杯放置在桌面,碰撞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我说过了,你至少得摆出谈判的态度。你这样就没得谈了。”
“你搞清楚局势,现在是你来求我谈判,我可没想跟你谈。”
褚晏清上前几步,玻璃杯连同剩余半瓶酒水一并扫落在地,他捡起其中一只碎片,“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本来谈谈合作也没什么不妥的,我比你讲诚信,到电影分账时候你一分也不会少拿。”
褚远见还真相信他下得去手,警觉地往后椅背里缩了缩,“你先冷静冷静,行不行?什么都可以商量,你倒也不用……”
但有人开始敲门:“褚总说要一瓶冰镇香槟,我是来送酒的。”
褚晏清如梦初醒般顿住了。这声音令他重新感知到手心里割裂的伤口,原来还是在疼的,“不用了,已经送过来了。”
他犯下一个重大错误,要酒时忘了重新锁门。凑巧门外这服务生也没半分眼里见,顷刻推门而入。
褚晏清还没来得及放下玻璃片,维持着这副犯罪未遂的景象。对方果然吼道:“你想干什么?”
程醒言继续斥责:“你这老板凳是消停不了一天。我们剧组差点就因为你垮台了,你现在还想逼疯我们的制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