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窗子,离的并不远。李代瑁忽而将手中茶碗砸在窗框上,眉宇铁青,却不说话。
突厥和土蕃,原是虎伺于大魏之边的两大强邻。当初李悠悠和亲,就是为了与土蕃交好,而如今突厥也送了一个公主,就意味着赤东赞普又多了一个公主王妃,三国的局面,又要重新划分了。
既是尹继业捣的鬼,那若是突厥公然进攻,他又怎会真心实意去抵挡?
一个王朝叫一个武将威胁,玩弄到这种程度,也是够憋屈的。男人们怕打仗,送个女子去和亲,也不知悠悠如今过在土蕃过的如何。
待那武弁退了。宝如刚想进去,便听李代瑁隔窗问道:“太常寺的圣谕收到否?”
宝如在窗外一礼,道:“收到了。”
李代瑁总算脸上容色稍好:“既已请封县公,你便寄封信给宝松,让他回长安吧,你家青苗,也到了该要开蒙读书的时候,是不是?”
宝如笑了笑,心说接回赵宝松一家来,便是我的软肋,我的靶子,我这样的人,只怕也就唯有滚刀肉一般的季明德,才能在一处生活。
李代瑁又道:“太常寺会叫你明日入宫谢恩,此事我会替你推掉,好好在家息养,皇宫,非有我陪伴,否则绝不能去。”
显然,他也怕白太后要在后面下黑手。
宝如道:“既父亲再无话要交待,媳妇就此告退了。”
李代瑁点了点头,掏了块帕子捂在嘴上,微微一声咳,便听院外有个年青人的高呼声:“二叔,满长安人都知道是尹继业放任突厥人越过西海,与土蕃和亲。
土蕃人在怀良增兵二十万,如今有五十万驻兵,显而易见的要侵我大魏。您那府外一担担,是给尹继业送的礼吧,他要骑在您脖子上拉屎,您是不是还得给他擦屁股?我大魏王朝,在你手中已沦落到这个程度了?”
李代瑁咳罢,帕子上沾着血。他丢了帕子,见进来的是李少瑜,冷冷问道:“你不在平康坊,或者胡市上闹腾,到本王这儿来作甚?”
李少瑜笑时两只眼睛鼓的像金鱼,但分明是个气笑的:“大丈夫身高八尺,顶天立地,老子生来不止会喝花酒,老子还要上战场,打到逻些,把我家悠悠接回来。”
李代瑁向来当李少瑜是个玩笑,冷冷道:“那本王就封你个膘骑大将军,去吧。”
李少瑜一身酒气,行至宝如面前,也不敢造次,远远虚手一抚,指着两侧檐廊下的群臣道:“废物们,你们可知男人活着是为什么?你们可知自己当官是为的什么?”
众臣皆眼露不屑,摇头别脸,以示不屑跟李少瑜这等人搭话。
李少瑜踉踉跄跄,在檐廊下做斗鸡状:“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女人和孩子不受欺侮,可你们宁可拿我妹妹和亲也不肯开战,白长了鸟只能用来撒尿的小鸡子儿们,爷爷我不屑和你们争,爷爷要打到逻些,把爷的妹妹从土蕃蛮子手里抢回来。”
言罢,他故意撩裆示辱,再给宝如告声罪,扬长而去。
窗棱上洒出的烛光淡淡,几个大丫头在后罩房里做针线,议论新来的二少爷。
她们不知苦豆儿的底细,打问过几句,见她吱吱唔唔不多言,遂也放下戒心,不防她了。此时青蘅正在说呢:“昨儿夜里嫣染三更半夜跑回来,说是一进门刀便抵到她脖子上,好歹也是个男人,咱们嫣染生的那么美,他竟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秋瞳捂着唇悄声道:“嫣染那么美,二少爷都不曾多看一眼,怎的,今夜你去值夜试试,看他会拿什么东西抵你。”
苦豆儿在外笑了笑,心说这些十七八未给弄出去的大丫头们不知死活,荤话说的这样溜。
大约要像我一样被打落满口的牙,只怕才能于那个看起来俊貌非常,温文尔雅的男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收起那等少女怀春的幻想。
忽而外面季明德轻唤,苦豆儿在外,跑的最快。在窗下问道:“二少爷何事吩咐?”
原来都是叫大哥的,如今她也改口称二少爷了。
季明德抬眉片刻,问道:“在此可还住得惯?”
苦豆儿默默点头。
季明德又道:“你有身手,有胆识,若我出门,你嫂子就是你唯一的责任,一定要看好她,若她有事,我不论是否你的错,都要掏出你弟弟的肚肠来,比季墨还狠一千倍。”
苦豆儿的父亲,原是季白手下家丁出身,功夫了得。怎奈关山道上那一回,叫季明德给杀了。她心中恨季明德,被季墨所俘后,才会为季墨所用。
如今她叫宝如收伏,一心为宝如所用,又成了宝如的忠仆。
季明德指着院门道:“去那儿守着,你嫂子来了叫我一声。”
苦豆儿极恨这人,偏又拿季明德这厮没有法子,默了片刻,转身到照壁外望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