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还不及抓,丫头们一礼便退,宝如也起身走了。
他越发脸红,眼看红泥小炉上茶水渐沸,正准备抓壶来倒,谁知李悠容亦同时伸手,俩人手碰在一处,李悠容啊的一声叫,再松开,玉绵绵的小手竟然给烫红了。
烫到了郡主的手,这还了得?
方衡见瓷盘里盛着润湿以擦手的白帕,立刻拿起一块,捂了过去。
谁知这帕子本是从滚水里煮过的,外面虽凉了,展开一股白气,烫的李悠容险险要叫,因为母亲多少年的言传身教,总算没丢了涵养,忍住了。
方衡越发手足无措,眼看茶水滚沸要浇熄木炭,手忙脚乱要去提茶壶,便见李悠容一块白帕抢先一步,握上滚烫的壶柄,将茶壶提了下来。
抬眉一笑,她道:“小衡哥哥送的明前茶味道极好,我祖母叫我代她谢谢你。”
方衡心说,我何时给她家送过茶,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悠容又道:“那枚簪子,听说是你拿上百年的老茶树木自己雕的,闻之,果真有股淡淡的茶香呢。”
方衡摸了摸头,忽而想起来,自己有枚木簪总找不见,听李悠容这样说,怕是到荣亲王府去了,簪子自己不长腿,肯定是他老娘送的。
但头上戴了很久的木簪,岂不是一股头油臭息?
叫李悠容闻了,又岂不是唐突于她?
“木桃以报琼瑶,好好考,我会等着你的。”李悠容端起茶杯,缓缓捧了过来,半含羞,半期许,还有点,他老娘一般满目殷殷的期望。
方衡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虽自己一下在头悬梁锥刺骨的修学业,但情爱一事不曾闲着,老娘早替他把亲事做到一半了。
晋江茶社中有处书斋,叫碧水书斋,里面的书全是方勋自己千挑万选,穷极天下搜罗而来的。
宝如那熬黑糖的法子,因为张氏太热情,现在已经透露给好几个人了,所以长安已不止她一家在熬黑糖,光胡市上,就有两家开始制作黑糖的。
技术的垄断或者能一时让她挣钱,但捂着浅显的方子独发横财,实在算不得善举。
宝如翻着一本《晋江茶录》,便是在思考,回秦州之后,拿如今攒的银子,该做一份什么样的生意。
隔壁嫣染和青蘅,秋瞳几个压低了声音欢笑着,她忽而灵机一动,晋江茶社在长安开了不下七八家,但在秦州还没有分店。宝如觉得自己该在秦州开一家晋江茶社,像这碧水书斋就很好,无论李悠容那样的大家闺秀,或者青蘅嫣染这般的婢女们,都可以在这书斋里跟着她一起读书,学算盘,读《齐民要术》,知世间万事,不比如今裹足在深闺之中的强?
外面呼声喧天,人山人海拥挤着,满长安城空巷,在给尹继业送行。他此行,是带着三十万重兵前往西海,要去收复西海郡的。
大魏两个公主死在西海郡,若不将它从突厥手中夺回来,皇室于心难安,朝廷也无法向百姓交待。
据说,尹继业一直不肯吐口此事,直到前天女婿李少源亲自相求,才答应出兵,从突厥手中讨还西海郡。
外面呼声喧嚣,吵的宝如不能好好看书,恰将两扇窗子合上,便听有人说道:“就算无血缘,好歹也是舅舅,我送的鱼虾,你命人丢在垃圾堆里,也不给西拉吃?”
宝如回头,是好久不见的尹玉钊。
今天他父亲出征,他穿着三品武将常服,手中还提着马缏,当是从送行队伍中直接溜出来的,补服上猛虎盘踞甩尾,怒目灼灼,脸上一抹蛮不在意的笑,进门的同时,悄然将门合上。
从还在曲池坊的时候,他就遣人送过几回虾。小西拉爱吃鱼和虾,尹玉钊遣人送来,任凭西拉馋的喵喵叫,宝如也会使着苦豆儿将它们全丢掉。
要说尹玉钊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宝如没来由的,就是对这个身世不明,自称是她舅舅,又阴沉沉的男人极为厌恶。
他今年至少二十有五,不成亲,却去偷老爹的小妾,还为此被老爹吊起来打,若是真的,其人品,实在堪忧。
“《晋江茶录》?”尹玉钊接过宝如手中的书,低眉看着她:“我犹还记得,当年皇太后薨,命妇们皆跪在雪地里哭,冬雪寒天里,别的小姑娘在闲聊,你却在背珠算口诀。
千辛万苦,习得遍身知识,李少源终归不是你的。”那时候,他就跪在她身边不远处,冷冷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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