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重斌苦笑着来到应届生那边的灯光球场。他是今年七月从一中毕业,篮球队队员们全是他的师弟,大家都很熟悉,寒暄几句,开始正式训练。
训练方式与一年前基本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吴重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以前参加篮球队他觉得天经地义,旷课打比赛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如今他奔跑在球场上,有了不误正业、浪费时间的真实想法。这个想法困扰着他,让他很难再像上半年那样打得痛快淋漓。
一个中年妇女从篮球场大摇大摆地穿过,走进球场不远处的保卫科。中年妇女长得甚为方正,肩宽腿粗肚子凸,神情凶恶,就如从古代画像中溜出来的猛将。
篮球队正在分组对抗时,包强从保卫科冲了出来,中年妇女手提一条长板凳,出阵阵怒吼:“老娘天天辛苦卖肉,累死累活赚钱,让你到复读班读书,小兔崽子不好好学习,玩什么黑社会,看我不打死你!”
彪悍中年妇女“卖肉”两字极易引起歧义,中年妇女除了胸前汹涌以外,完全没有女人味,篮球场打球诸人出哄堂大笑。
中年妇女提着板凳健步如飞,紧追不争气的儿子,母子俩一前一后就跑离了众人视线。
保卫科金科长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地对对手下道:“这个母老虎,把我们的长条板凳拿跑了,她肯定会扔在外面,小李去把板凳捡回来。”
小李打着哈欠,出去找长条板凳。
金科长走到另一个小房间,对站在窗边的洪平道:“古话说得好,好人不跟疯子斗,在复读班好好读书,别跟社会混混一般见识。我等会儿跟刘忠打电话,让他给你换个房间。回到复读班后,你自己去找朱老师。”
洪平道:“谢谢金科长,我以后遇到包强就躲着走,绝不会惹事。”
在昨天的争斗中,洪平没有什么错处,准备休息时现包强睡在自己床上,招呼两声后脸上便挨了一拳,提起板凳纯粹是为了自卫,并非为了攻击包强。金科长是农村走出来的退伍兵,对农村同学总是心有怜悯,问清楚事情原委以后,没有处罚洪平,只是出于公平起见,让洪平在保卫科里留置一晚。
洪平从保卫科出来,在学校外面吃了碗小面,再回到复读班。刘忠已经接到了金科长电话,为了避免学生间的激烈冲突,爽快地答应调换宿舍。
洪平调换好宿舍,已经到了中午课间。他端着饭碗来到食堂,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王桥。
刘沪从食堂打了饭菜,独自来到小操场的树林旁边。几分钟后,吴重斌端着碗走了过来,他见刘沪阴沉着脸,关心地问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刘沪将碗里的排骨扒拉到男友碗里,还是不说话。
吴重斌最怕女友打冷战和出哑谜,压制着不耐烦的心情,道:“到底什么事,你得说句话啊。”
劝说一阵,刘沪终于开口,“你怎么又到校篮球队去?打比赛要浪费多少时间,考不上大学,我们还有未来吗?”
吴重斌终于明白女友忧心忡忡的原因,解释道:“段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亲自来找我,我无法拒绝。”
刘沪生气地道:“你这是拿我们的前途命运来开玩笑,是滥好人。段老师明知道你在复读班还要拉你参加球队,为人不地道,自私。”
吴重斌火气升腾起来,道:“这是我的决定,和段老师无关。”
“我没有权利和义务管你,随便你。”刘沪将饭菜全部倒给了吴重斌,转身离去,回头又说了一句:“我当初做了一件错事,就是不该给你买篮球。”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吴重斌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他赌气地将满满一大碗饭菜吃光,打着饱嗝,想起刘沪的种种好处,火气渐渐消了,脑子里想着如何哄女友高兴。
回到寝室楼下,吴重斌瞧见洪平端着饭碗在东张西望,问道:“洪平,找谁?怎么搬寝室了?”
在宿舍里,洪平在县城学生中颇有人缘,吴重斌在工厂子弟里说得起话,两人平时没有太多交往,可是都默默地关注着对方,今天站在一起说话,很有两军会师的味道。
洪平一米七左右,又黑又壮实,站在吴重斌身旁像个铁塔,闷声闷气地道:“我在找王桥。昨天我和包强打架,是王桥将板凳和砍刀一起夺了下来,算是给我解了围。当时场面混乱,随后又熄了灯,别人没有看清楚,我是当事人,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王桥解围,说不定会打出事情,真要打出事情,我这书也就没法读了。”
“他被一辆小车接走了,估计是吃午饭。”吴重斌想起包强随身带的砍刀,担心地道,“包强是世安机械厂的人,他们跟社会杂皮走得近,你要当心他们报复。世安厂许瑞和我是一中的同班同学,他为人不错,我想让许瑞在你和包强之间做点调解工作,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杂皮是山南对地痞流氓的称呼,吴重斌祖籍在浙江,但是他生在静州长在静州,说了一口夹杂着静州土话的“红旗厂普通话”。
洪平道:“许瑞能做调解工作当然好,做不了也无所谓。我搬了宿舍,惹不起躲得起,这一段时间少出学校,估计他还没有胆量到学校来打人。”
两人端着碗,一边聊着一边朝着宿舍楼走去。洪平以前住在二楼,为了躲着包强而调整到一楼。与吴重斌分手后,洪平心道:“如果在昌东,我怕个锤子。在静州人生地不熟,几个昌东同学都不是打架的料,看来只得忍让。静州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在这里读书最有希望考上大学,我要咬牙坚持住,不到最后关头不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