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
火炼缓缓走来,将怒火抑了又抑,逼视着他道:“你总算还记得我是你兄长。”
乌米尔忙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赵王爷病得快死了,如果不医治,汉人们会说他是被我们害死在狱里。对了,大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火炼冷笑:“多谢你挂念。”
乌米尔喃喃道:“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如果赵王爷病死在狱中,汉人们知道的话会有更大的怨恨,我……“
火炼打断道:“乌米尔,我有怪你吗?“
乌米尔意外地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人亦吃惊地望着火炼略带疲敝的面容,却看不透那漆黑的瞳子里含的是什么。
“你说的对,哪怕要处死他,也要等待审判之后。”火炼道:“来人,将赵隽押到南苑。”
——南苑乃是软禁朝廷罪大恶极犯人的重地,守卫自然比天牢还要森严。当年曾囚禁过赵毓的父亲,度宗赵基,赵基于两年后病逝。
“火炼太子,求您恩赐我去照顾赵王爷。”琼霄道。
乌米尔忙道:“大哥,父皇说已经把她……”
火炼斜了他一眼:“除非你把她绑在你宫中。”
乌米尔细一琢磨,只得从长打算,火炼道:“乌米尔,随大哥回宫,大哥有话对你说。”
乌米尔顺从道:“是。”说着,怯怯吩咐忽赞道:“治这病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太医院取,说是太子要的。”
说着,冲火炼讨好地嘻嘻一笑。
两人便目送一大堆高手将赵隽以一个葫芦状的铁车送出,直亲自护送道南苑,两人方才带了几个侍卫,走在偌大的宫城内。
天色将亮。星光渐渐褪去,晨曦载曜。
曙光映耀在火炼煞白的脸上,为那英俊秀逸的脸减了几分病容,只是,他的步子越发沉重,目光也越发凝涩。人却强撑着向前走,如走云端。
乌米尔道:“大哥,我背你吧。”
火炼冷冷地瞟了乌米尔一眼:“不用。”说完,却越发觉得脚下如踩棉花,一步也踩不到实地似的,摇摇晃晃起来。
乌米尔道:“大哥你最近太辛苦,人又不是神,谁还不生病?”
火炼只得伏在乌米尔背上,一言不发。精瘦的身子贴着乌米尔一块块的肌肉上,两人忽然发现,斗了许多年,竟有一点一母同胞亲兄弟的意味了。
“大哥别操那么多心了,安心养病,赵隽这事有父皇呢。”乌米尔道。
火炼心道,父皇只学到汉人的假仁义,又哪知他们的智慧。
乌米尔见火炼不语,又道:“汉人真麻烦。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定!除了父皇和母后,不让人在宫中骑马,我们走到自己住的宫里,都快要耽误吃午饭了!”
火炼却道:“难不成,你觉得宫中四处铁蹄横行,就是好的?汉人的规矩多,大多数却是文明的产物。”
乌米尔道:“可是,小炒肉哪有烤羊腿烤牛腱子好吃?他们太麻烦!每头猪只切后腿的一小块来炒,浪费!还有,干嘛要穿拖地的长袍?多不利索?为什么汉人的女子非要出嫁才能和男人睡?”
火炼冷笑:“女子嫁人才能和男人睡,自然是汉人男子为自己完全享受一个完整女人的冠冕借口,整头猪只切一片肉,究竟有多美味?怕也是那些吮痈舔痔的奴才们想出来讨好主子的。汉人就是这样,在各种事上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猛犸人比不上他们。“
乌米尔道:“活的真他奶奶的累。可是,大哥不是已经习惯这样的思维方式了吗?不过,结果就是自己太累。他们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习惯,我们不是。”
火炼道:“所以,我们又何谈统治他们。”
乌米尔细细忖度了一阵,道:“不是,已经统治了他们吗?”
火炼不语。
那片曙光在出没之时,忽又来了一阵乌云,将红日挡得严严实实,过了一阵,红日却从云中慢慢挪出,天大亮了。
待乌米尔将火炼背到东宫中,一群太监忙簇拥上来,火炼挥手,让他们散去,待乌米尔扶他斜躺在榻上,火炼牵着他的手道:“乌米尔,野蛮人统治文明人,终究是不长久的。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以后我要是早走了,你切记。“
乌米尔道:“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若喜欢那个姑娘,一切等发落了赵隽再说。”火炼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乌米尔心下就郁郁的,刺目的阳光,刺得他双目灼痛。他病成这样,自己不该高兴吗?
放弃争夺王位吧。乌米尔愧疚地思忖着——只是,他扮过一次瞎,又怎么不能再次装病?更何况,他还不到而立之年,究竟病的有多重?
但愿不是他的又一计。
“三殿下。”
“乌米尔王子早。”
猛犸的侍女,汉人的宫女,各叫各的,显得不伦不类。
乌米尔未免有种鸠占鹊巢的自卑感。心道,我乌米尔在猛犸人中也算是个人物了,比起大哥和赵隽,却是天上和地下。
忽又想起琼霄来。
昨晚的花瓣浴可惜了,乌米尔想起赵隽,暗暗羡慕着,心道,希望忽赞叔叔的药方管用。忍不住催身往回宫奔去。
却说琼霄随了赵隽被关进南苑,连同一个汉人御医,两人忙不迭地煎药,喂药,赵隽却喝多少吐多少,给盖了两层棉被,皮肤烧着,他却浑身冻得直打颤,粗喘不止,脉搏也弱了下去。
那汉人御医道:“姑娘,你可有法子取得冰块?或者有参茸药酒吗?”